石落部族生活區域的高處，一處寬廣的平面上，巫從緩步向前，來到給山神祭祀的土地前。

“爺爺站的那一處地方，不周山地脈下方經過，也只有在地脈上，才能得到山神的回應。”

圍觀的人群中，石小魚小聲地給王啟解釋。

王啟抬起頭，觀察周圍，發現部落族人們皆位于南面，北面無人站立，遠遠眺望，能看見云霧遮蔽下的不周天柱。

山的高處，是山神的住所，也是祂目光眺望，巡視山脈的起點。

石從手中拿著打磨圓潤光滑的吉玉，接過族人遞過來，用玉盤所裝的“稷米”。

那稷米已經脫殼，籽粒金黃飽滿，呈橢圓狀，似小米，但略大，這是石落部族的主食之一，也是祭祀山神的“精米”。

“根據前世山海經所記載，古人祭祀時，多用五谷，牲畜，其中，稷米，糯米，在西山經中使用較多，而不周山正好處于西次三經。”

王啟回憶起曾經看過的山海經所記載。

“至于祭祀的主要流程……”

王啟抬起頭，更加仔細觀察石從巫祝的動作。

老巫祝在接過稷米后，緊握手中吉玉和稷米，神色恭敬伏跪在地，把兩種物件輕輕放置地面。

然后伸出手掌，把濕潤的泥土扒開，在這期間，巫祝的獸皮大衣被沾濕，但他并不在意，保持虔誠神色，直至面前被扒開一個足夠大的小坑。

巫祝拿起吉玉和玉盤裝的稷米，把這兩物緩緩放入，在放進去后，復又用泥土把坑洞填埋。

這一切做完后，巫祝有些費力的站起身來，他望向身前不周山方向，運轉體內靈氣，古老的語調從他嘴中發出。

敢昭告于不周山神：

“承昆侖之脈，鎮八荒之極。

息狂飆于淵底，沃焦土以甘霖。

令黍稷垂芒，如星宿墜野；

似倉廩盈朽，似江海納川。

百獸循時，不驚田壟；

九泉順節，長潤桑麻。

“嗡！！”

老巫祝話語響起的瞬間，人群中的王啟頓時瞪大了眼睛，立在眾人身前，念著祈詞的老巫祝身上，數不盡的靈光已經把他身體遮蔽。

且隨著祈詞進入末尾，靈氣震動，刺耳嗡鳴聲在王啟耳邊作響。

它們攪動著周圍的一切，讓王啟在石洞內看見過的，充斥各處的靈氣景象再次能被觀測。

這一次靈氣的顯現，比石洞內更加清晰，王啟望向四周，巨量的靈氣朝著人群前的老巫祝匯聚。

在他身前，遙遙望去，百里之外的不周山方向，有一道由靈氣匯聚，遮天蔽日的身形緩緩從腿部顯現。

那生物腿部為蹄狀，上面經脈纖毫畢現，由無數玄黃之色的地脈組成，這些地脈中，其中一條正是通往石落部族的方向。

此時，石從的祈詞也已經結束。

他抬起頭來，遙望不周山望向，對凝聚出身形的山神，雙手并攏做稽首狀，等待回應。

王啟抬頭望去，哪怕隔著數百里，山神的模樣已經清晰映入眼中。

祂有著羊的身軀，頭顱是人的模樣，面龐模糊看不真切，且在注視之時，山間的風嘯聲，雨聲，雷聲，在腦海中回蕩。

植物生長的聲音，動物行進的聲音，微小之蟲進食的聲音，一切的一切都從山神身上傳來，大量的信息涌入腦海，卻又什么也無法記住。

這時，那身形不知幾許高的山神，輕輕抬起一只羊蹄，落在通往石落部族的地脈之上。

羊蹄落下瞬間，先前所聽見的一切全部消失不見，周圍天地變得無比肅靜。

山神的羊軀，在視線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驚人的地脈之勢讓人無法直視，壓得王啟低下頭去。

而低頭瞬間，他看見了，一道玄黃的光柱從巫祝身前埋下祭品的地方亮起。

玄黃光柱下，埋入祭品略微鼓起的土包變成平地，地脈之力和靈氣混合的黃色光點從玄黃之柱上飄散，落在周圍大約數十畝的地面之上。

那些玄黃光點飄過身前，王啟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光點穿透手掌，融入身下的土地。

不知是不是王啟錯覺，光點融入地下之時，這塊地面隱隱亮了一瞬。

這時，王啟感覺頭頂的壓迫感已經消失，他抬起頭來，發覺遠處的不周山神身形已經開始緩緩消散。

王啟沒有察覺到，山神身形完全消散前，羊軀人面上，那容納不周山萬物的眼眸短暫地在王啟身上停留過一瞬，眼眸中竟是露出些許疑惑才緩緩散去。

在山神身形完全消失后，主導這場祭祀的石從站直身軀，恭敬道。

“祀成，天地肅然，唯聞山魂應禱，回響若巨靈長嘆！”

隨著老巫祝這最后一句祈詞落下，他也終于轉過身來，眉眼中帶著倦色，他看向身前的族人們，沙啞的音調響起。

“好了，山神大人已經遠去，該你們動起來了。”

聞言，原本寂靜的場地頓時熱鬧起來，人們自覺的散開，三三兩兩組隊，邊交談邊清理周圍的雜草。

“在給山神祭祀后，山神會賜福于這周遭的土地，保佑部族內風調雨順，讓這片土地免受災害，所以祭祀結束后，往往便是耕種。”

這是來的路上，石小魚和王啟聊過的話題，所以看到面前這一幕，王啟并不驚訝，他走上前去，迎上疲憊的巫祝，把他攙扶到一旁休息。

“唉……”老巫祝剛坐下，便嘆了口氣，“老了啊，才調動一次祭祀的靈力，就感覺身體哪里都不對了。”

“石從巫祝說的哪里話，”王啟在一旁寬慰道，“您身子骨還硬朗著呢，依我看，活到百歲不成問題。”

“哈哈，那就托你吉言了，”石從聽到后笑呵呵回道。

石山從一旁走上前來，面帶猶豫開口。

“石從巫祝，今年雪化的比往年晚上一月有余，現在播種的話，稷米是否能夠順利長成？”

“無礙，”石從擺了擺手，“山神賜福過的土地，稷米的生長不會受到影響的……但山神賜福之外的土地……可以少種點。”

“那我便吩咐下去了，”說完，石山便準備轉身離去，卻又被叫住。

“石山，還有一件事，”石從嘆了口氣，“那便是準備好物件，我們部族內的鹽不多了，需要去“千西”部族換取一些。”

“……”在聽到千西部族時，石山便忍不住的皺起眉頭，臉色也變得不是很好，但最后，他也只能同意。

“行，我這就去準備交易的物件，三天后出發……”

“石山族長，我能去嗎？”聽到能去其他部族，一旁的王啟躍躍欲試的開口詢問，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他還沒見過其他部落呢。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交流些許后，石山點了點頭，“可以。”

石山很快轉身離去，王啟的目光也重新落在那些清除雜草播種的族人身上，看著他們拔掉雜草后，隨意挖出淺淺的坑洞，把種子播撒，王啟皺起眉頭。

“他們種地的手法，能改進的地方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