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的補給能力是遠不如大周的，他們連后勤部隊都沒有，就更別提隨軍的醫者了。

就算在大周，戰斗之后，這些受了重傷的將士也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但不同的是，大周在獲勝之后，不會第一時間打掃戰場，而是會等一夜。

等的這一夜，就是在等那些重傷的人死，其中有敵人，也有自己人。

一夜過后，能恢復力氣爬起來，返回軍營的人，才有可能活命，也才有可能被救治。

同樣的事在草原，卻是另外一種處理方式。

草原上藥品短缺，重傷的人即便還有救也大概率存活不了。

所以，他們清理戰場的手段，是將所有重傷的人全部斬殺，不分敵我。

草原人尊崇長生天，被勝利者斬殺的人，被看作魂歸長生天的懷抱。

這是魏恒之前不知道的草原風俗之一，以至于他看到阿朗臺他們正在斬殺己方的重傷員，心中還是一陣刺痛。

但他卻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騎在戰馬上，盡可能不去聽戰場附近的聲音。

一個民族的風俗是不可能隨意更改的，魏恒現在算是半個草原人，也必須入鄉隨俗。

清理戰場的過程中，后面跑過來一個傳令兵。

那人到了魏恒身側，低聲對魏恒道：“古列堅，別吉讓您回去，有話要和您說。”

“好。”

魏恒點了點頭，繼而輕嘆口氣，又轉頭看向阿朗臺，沉聲道：“你們清理戰場，也要做好防御的準備。”

“現在不是瓜分戰利品的時候，處理好傷員之后，快些列隊，等候命令。”

“如您所愿。”

阿朗臺朝魏恒點了點頭，他的臉上已沒有了戰斗開始前的興奮。

巴特爾也是一樣，他在解決自己部族中的重傷員的時候，眼中都擒著淚。

戰馬踏過血色泥濘的草原，魏恒再次來到了海蘭珠身邊。

路過后軍的時候，將士們不由自主的給魏恒讓開了一條路，此時他們再看魏恒的眼神中，都帶了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崇敬。

“魏恒。”

海蘭珠是下馬跑過來的，魏恒卻沒下來，只是朝她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你的傷怎么樣？快下來讓我看看！”

海蘭珠十分緊張，伸手要去扶魏恒，卻被魏恒拒絕了。

“現在下馬，一會兒可能就上不來了。”魏恒虛弱地道：“海蘭珠，你還是騎上戰馬說話吧。”

見魏恒堅持，海蘭珠雖心中擔憂，卻也只能點頭，繼而又翻身上了戰馬。

騎上戰馬之后，海蘭珠的神色立刻就變了。

她眼神中的關切之意已然隱藏，取而代之的是古井無波的面色。

她似乎已經掌握了做部隊統帥的訣竅，并加以實施了。

統帥并不是隊伍中最能打的人，而是要肩負整只隊伍命運的人，是必須冷血無情的人。

海蘭珠和魏恒對視了一眼，繼而看向左右幾人，沉聲道：“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朵容部沒有進攻的想法，傳令讓阿朗臺他們后退，我們準備撤離。”

她的命令雖有些讓人無法接受，但音圖爾和呼突術還是點了點頭。

現在朵容部基本已經明牌了，他們就是要坐收漁翁之利，這時再讓部隊進攻，那就不是征戰，而是去送死了。

說完這話，海蘭珠看向魏恒，問道：“魏恒，你有沒有什么想法，需要補充什么嗎？”

“做好撤退的準備是沒錯的。”魏恒喘了口氣，繼而沉聲道：“但在撤退之前，還有一件事可以做，或許能改寫局面。”

“什么事？”

“我去找，科爾沁的新汗。”魏恒道：“把昨天別吉和朵容部說的話，都和他說清楚。”

“我們阿魯臺部，只要四河東面的領土，和科爾沁人達成和平目的。”

“和他們的新汗說清之后，我們就可以撤退了。”

“他們……”聽到這話，海蘭珠立刻一皺眉，卻沒繼續說什么。

“古列堅，我們已經和科爾沁人廝殺了一場，他們的新汗可能和我們和談嗎？”

音圖爾這時開口問道：“這時和我們和談，不就立刻得罪了朵容部？”

“那就不是我們要考慮的事了。”

魏恒輕輕嘆氣，搖頭道：“我們只是通知科爾沁人我們的目的，這次征戰，肯定無法獲得科爾沁部的所有領土了。”

“我們把意圖告訴朵容部和科爾沁部，后面的事就不用再管，無論他們同不同意，四河東面也都是咱們的領地了。”

“我看可以。”

海蘭珠此時開口，沉聲道：“魏恒，你想辦法讓他們的新汗出來，我去和他聊！”

“別吉……”

“你不是部隊的統帥，無法代表父汗，我可以。”

魏恒還想勸說海蘭珠，畢竟這件事還是有很大風險的。

但海蘭珠表現的卻十分堅定，這讓魏恒也無法再說什么，只能點頭。

目的確定之后，魏恒便調轉了馬頭，往戰場的方向走。

還沒等走出后軍范圍，后面就又傳來一個馬蹄聲，魏恒轉頭，正看到音圖爾縱馬而來。

魏恒見狀一愣，音圖爾策馬到了近前，沖魏恒笑了笑，道：“古列堅，我也是部族長老會的成員，您卻是生面孔。”

“只是你去，科爾沁的人不會相信的。”

魏恒聞言，深深的看了音圖爾一眼，沒再言語，只是點了點頭。

二人再次穿過紅色的草原，踏過地上的尸首，很快就到了重新集結完畢的隊伍之中。

魏恒第一時間便給阿朗臺傳達了海蘭珠的命令，命令他們后撤，到后軍后面去修整，隨時準備撤離。

阿朗臺沒說什么，重重點頭，巴特爾卻有些不舍。

他很想立刻就打掃戰場，把敵人身上的東西全都帶走，可軍令如山，他也沒有辦法，只能聽令。

隊伍很快開拔，人數明顯比之前少了一大截。

魏恒又看了一眼尸橫遍野的戰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平息了心底的情緒之后，這才催動戰馬，往科爾沁王庭的方向行去。

長弓的射程大概在五十步左右，魏恒在那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