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香川的確笑得很放肆。

簡直可以用目中無人，肆無忌憚來形容。

不過他卻有這個放肆的底氣。

只因為在場的這些武林高手都是他的人。

他已經掌控大局，勝券在握。

所以他為什么不能放肆呢？

他是一定要放肆的！

他有些癲狂的笑聲依舊回蕩在地宮內。

薛無忌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出奇，仿佛是在等待著什么。

等著聶香川笑夠了，終于笑聲漸漸停歇，又饒有興致的開口道：“你似乎不急？”

薛無忌看了一眼在場那些摩拳擦掌、只等著聶香川一聲令下就齊齊涌上將他大卸八塊的武林高手，淡淡道：

“著急有用么？”

聶香川道：“沒用，不過你至少也可以問問我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好奇？”

薛無忌忽然笑了。

聶香川道：“你笑什么？”

薛無忌與他隔空相望，道：

“我笑你本沒必要浪費時間告訴我這些，畢竟這可不是唱戲，壞人總在最后時刻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那未免太蠢了，你應該不是這么蠢的人。”

聶香川輕輕嘆息一聲：

“你說得對，我以前也是你這樣認為的，一個人實在不應該浪費時間去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對手，那的確是有些太蠢了。”

“可是現在我的想法卻變了，你可知道為什么？”

薛無忌道：“我自然不知道，只因為我還沒有你那么卑鄙齷齪。”

聶香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又笑了：

“卑鄙齷齪？不錯，你說的一點也都不錯，正因為我卑鄙齷齪，處心積慮的為了這一天謀劃了太久，所以才一定要說出來。”

“畢竟我已經等這一天太久了，等到現在好不容易成功了，已經掌握了全局，難道不應該好好的把我這些年來的苦心全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發泄一下嗎？”

“尤其是告訴我的對手，看著他們恍然驚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實在是叫人愉悅。”

“所以我才一定要說，即便是在別人看來有些愚蠢。”

他說著說著，臉上已經露出了病態的笑容。

“原來如此。”

薛無忌負手屹立在原地，身姿挺拔，朗聲道：

“那你就說說看，你想告訴我什么？”

“正好我也對其中的故事很感興趣，尤其是那個使出華山劍法，一劍就能夠同時殺死余滄海、丁勉還有十余個弟子的絕頂高手。”

話音未落，聶香川突然變了臉色，冷冷哼了一聲，指著死去的聶天王的尸體道：

“告訴你什么？自然是那聶老賊！”

“年已近百卻霸著霹靂堂龍頭之位久久不傳位于我們不說，還將我們這些血脈至親當作牽線木偶般擺弄。”

他五指猛地攥緊，骨節發出咯咯聲響，在地宮內格外響亮：

“這些年我們曲意逢迎，為了討好他費盡心機，可結果呢？不過是他棋盤上一枚過河卒子！隨時都會被棄！”

“那老匹夫何曾信過誰？便是我們這些親孫子，親兒子也不過是他手中的刀！只需要他一句話，我們任何人都只能義無反顧的去為他死！我們所有人的生死都被他捏在手里。”

“而我們為他出生入死這么多年，沒有半點好處不說，他現在還一定要把霹靂堂龍頭之位交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換做是你，難道你肯服他？”

“這就是他一定要死的原因。”

話音戛然而止，只聽“咔嚓”一聲，竟憤怒之間將高臺檀木扶手捏得粉碎，木屑簌簌落下如雪。

薛無忌依舊淡淡道：“說了這么多，我看最要緊的原因還是他一天不死，你們就沒辦法取代他的地位吧。”

聶香川道：“我并沒有掩蓋這個原因，不是嗎？”

薛無忌道：“可若他真這般厲害，又怎會被你殺死？”

聶香川眼底卻似淬了毒，冷冷道：

“只因為我們總歸是他的后人，總是繼承了幾分他的智慧，不會被他永遠的當作提線木偶般擺布。當他失去了人心，誰還肯真心實意地幫他？”

“他縱然再強也還是一個人，也終究不是長著無數眼睛能知曉這天底下所有的風吹草動，我們要是瞞著他，他又怎會什么都知曉？”

薛無忌輕輕嘆息一聲：“如此說來，此番要取聶天王性命的，怕是不止你一人？”

聶香川聞言臉色又是大悅，開始放聲大笑，眉宇間盡是志得意滿之色：

“正是！不過嘛......這群人里偏生是我拔了頭籌。只要能將聶天王之死做得天衣無縫，霹靂堂這龍頭之位自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薛無忌卻冷然道：“而現在，聶天王將死在我的手上？”

聶香川嘴角噙著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道：“自然，現在聊了這么久，你可瞧出他是死于何招之下？”

薛無忌目光一凝，看向聶天王的尸體，發覺其胸膛心口下陷，乃是死在一招極為剛猛的掌力之下。

沉聲道：“亢龍有悔。”

聶香川聽了，忍不住再一次仰天大笑，笑聲中透著說不盡的快意：

“不錯，亢龍有悔！正是你適才學到的降龍十八掌，那廳堂里的探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想必整個霹靂堂的人、不，甚至是金鉤賭坊，九江城內的人也已經得知你非但闖過了一十八道門，而且還練成了幾十年來霹靂堂內無一人完整練成的降龍十八掌的事情。”

“那么接下來，你因為了闖關強練降龍十八掌而和許多前人一樣走火入魔，在地宮里暴走偷襲殺死對你欣賞而毫無防備的聶天王的事情自然就順理成章了。”

“而我，則是殺死你替聶天王復仇的第一功臣，名正言順的成為霹靂堂的龍頭老大，這一切聽起來多么的順耳。”

“你說，這是不是一場好戲？”

聽到這一切，薛無忌終于長長呼出一口氣，道：

“倒是一場好戲，不過現在我只有最后一個問題了。”

聶香川道：“你是想問，那一劍就能夠同時殺死余滄海、丁勉還有十余個弟子的絕頂高手究竟是什么人？”

薛無忌道：“不錯。”

聶香川卻冷笑道：

“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你真以為天下間會有這樣的絕頂高手，能夠一劍便殺死兩大一流高手和數十個江湖好手？”

“他們又不是蠢貨，站在一排等著別人來殺么？若非站在一排，怎么可能一劍殺死這么多人？而且還精準無誤，不差分毫？”

薛無忌怔住了！

因為即便是他此時也還沒有想出若不是如此高手，還能如何做到這一點。

聶香川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然而這個世上雖然沒有那般厲害的高手，卻有一群心意相通的劍客高手！”

此話一出，薛無忌頓時醒悟：

“原來如此......竟非一人所為！”

聶香川繼續說道：

“殺人者，乃是我耗費十余年的心血，精心培養的一大批武功高強的頂尖殺手。”

“這些人自幼同吃同住同練功，就連玩女人都在一起，從未分開過片刻，他們心意相通。出手時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招一式都如出一人，不僅可在同一時間以相同手段殺人，而且數劍合璧之威力更是勝得過尋常高手數倍不止，少有人能抵擋。旁人見了，還道是什么絕世高手能一人一劍在一瞬之間便能取人性命。”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明刀明槍，而是讓人心生畏懼。一個人若是先存了三分忌憚，縱使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難免要著了道兒。”

“現在，你已明白一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