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

莫三兒特意在門前灑了雄黃酒，也不管這玩意起不起作用，總之心里更放心了，睡得更踏實了。

夜，越來越深。

子時的夜里，銅壺的滴漏聲在顯得格外刺耳。

莫三兒的后頸突然掠過一絲涼氣，像是有人貼著皮膚吹了一口氣。

他陡然驚醒！

抄起枕下匕首翻身坐起，帳幔紋絲未動，可繡著并蒂蓮的帳鉤正在微微搖晃。

青磚上洇著一串梅花狀的水漬，從門檻蜿蜒到床前五寸處。

他的心頭一驚。

困意全無。

這時，窗前的銅鏡不知為何，微微轉(zhuǎn)動，上面結(jié)了一層冰花。

‘不對啊！’

‘這天剛?cè)肭铮趺磿Y(jié)冰花？’

莫三兒心頭警惕，仔細(xì)一看，那冰晶上似是映射出了一百零一個扭曲的人臉，每張臉的嘴都在翕動。

這不正是他之前斬殺的那一百零一個死刑犯的人臉嗎？

莫三兒頓覺一股寒意直竄天靈蓋。

‘邪祟進(jìn)來了？’

‘白天的布置都沒起作用？’

‘賊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這個世界人人相信的邪祟，到底長什么鳥樣！’

‘淦！’

他目光一凜，直接將手中的匕首擲出。

‘啪’的一聲，銅鏡碎裂，那一百零一張扭曲的人臉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竟是飛撲而來，瞬間將他淹沒。

莫三兒猛地坐起。

晨光刺破窗紙，灑落在房間里，一切是那么的祥和。

床下沒有水漬。

銅鏡在窗縫透過來的晨風(fēng)吹拂下，微微晃動。

“呼。”

“原來是一場夢。”

莫三兒松了一口氣，渾身黏糊糊的，讓他很不舒服，顯然……剛剛那一場夢嚇了他一身冷汗。

準(zhǔn)備起床。

突然瞥見枕邊多了一綹青絲，發(fā)絲間纏著一截褪色的紅繩，正是刑場上用來綁死囚辮子的那種。

“！！！”

他倏然一驚，猛地跳下床。

這一刻，他只感覺頭皮發(fā)麻。

“爺。”

“您醒了？正巧，奴做好了早飯。”

門外響起莫小蕓的聲音。

莫三兒回過神來，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紅繩，心頭愈發(fā)驚悚。

是夢嗎？

‘不！’

深吸一口氣，莫三兒確認(rèn)自己不是在做夢，大步上前取走紅繩，心中對于氣血的提升愈發(fā)迫切了。

隨后。

他洗漱吃飯，歇息一會兒，曬了一會兒太陽，感覺身上的‘涼意’散盡了，這才開始站樁、按摩、練刀、練臂力。

結(jié)束后。

莫三兒擦了擦汗，準(zhǔn)備吃午飯。

院門被敲響。

來人是孫超：“三爺，黎叔召集大家伙去百味居，說要請大家吃飯，還可以點補(bǔ)充氣血的食材。”

“走走走，咱們大吃一頓！”

同為劊子手，他才剛剛?cè)胄校匚槐容^低，即便年紀(jì)跟莫三兒差不多，見了莫三兒依舊要道一聲‘爺’。

更何況，現(xiàn)如今的莫三兒因為砍頭滿了百，卻一點事沒有，威望已經(jīng)隱隱超過了黎叔。

誰敢不敬？

孫超是打心眼里對莫三兒敬重。

“這鐵公雞要請客？一看就沒憋好屁！”

“說是什么事了嗎？”

提及此人，莫三兒是一點都不客氣。

黎叔，原名黎元，跟他的父親師出同門，平日里兩人互相看不順眼，鬧了不少矛盾。

“沒。”

孫超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人，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不過，據(jù)我猜測，估計是跟下一批砍頭名單有關(guān)。”

想到李嬸所說的話，莫三兒的眉頭倏然皺起：“真要改規(guī)矩了？”

“三爺也聽說了？”

“什么？”

“昨日，姓黎的專門去找了鄭書辦，兩人聊了很久，之后……鄭書辦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著名單來找咱們，三爺你說能有什么事？”

“哼！估摸著要給咱們東市刑場的劊子手，重新立規(guī)矩了。”

“走，去會會這個姓黎的。”

莫三兒知道，這一趟自己必須去。

正午。

刺眼的陽光漫進(jìn)百味居。

兩個黑衣大漢撞開雕花木門。

淡淡的血腥味混雜著莫三兒身上特有的鐵銹腥氣鉆鼻而來。

距離木門最近的一張八仙桌，環(huán)坐著幾個綢衫商人，他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扭頭望去，瞥見了孫超腰間露出的朱砂腰牌，‘劊’字紅得刺眼。

幾人暗道一聲晦氣，連忙起身，酒盞碰翻在鱸魚膾里也顧不得收拾。

“切。”

見狀，孫超低聲罵了一句：“一群慫貨。”

莫三兒倒是習(xí)以為常，這就是劊子手的‘日常待遇’。

跑堂小二迎了上來，看見來客是莫三兒，眉頭下意識的皺了皺，隨即立馬舒展開來，臉上堆滿了笑容。

“三爺，您來了。”

“老規(guī)矩？”

“不，有人請客。”

“哦哦，是黎叔吧？這邊！這邊！”

“等一下。”

莫三兒目光一閃，撥開跑堂小二，蒲扇大的手掌拍在柜臺，震得算盤珠子嘩啦啦亂跳，聲如破鑼：“二十斤燒刀子，整扇現(xiàn)殺羊。”

“再上一盤黑斑蛇膽炒蒜薹和一盤白腐耳炒肉。”

柜臺后方的掌柜眼前一亮，立馬應(yīng)下。

這群劊子手，晦氣是晦氣了點，可是花錢大方啊。

‘我有口福了。’

孫超眼前一亮，立馬豎起了大拇指，壓低聲音說道：“三爺，還是你牛啊。”

一盤黑斑蛇膽炒蒜薹，三十兩白銀！

一盤白腐耳炒肉，三十五兩白銀！

這兩盤就六十五兩了！

真敢要啊！

“黑斑蛇膽炒蒜薹和白腐耳炒肉打包，不用上桌，等我離開的時候再給我。”

莫三兒補(bǔ)充了一句。

孫超：“……”

隨后，伙計將二人帶到黎元定好的房間。

房門推開。

黎元等一十四人盡數(shù)到齊。

‘我已經(jīng)來得夠快了，竟還是最后一個？’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莫三兒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孫超，此刻的孫超正躬著身子，不斷地道歉：“去找三爺?shù)臅r候，我走錯路了。”

“各位前輩見諒。”

“見諒。”

隨即，他順手將屬于莫三兒的椅子往后拉了拉，說道：“三爺，您坐。”

這時。

其他人也紛紛出聲跟莫三兒打招呼，沒有一個人搭理孫超的。

“三兒。”

“你最近沒什么不舒服吧？”

黎元裝作關(guān)切的模樣，態(tài)度親近。

莫三兒雙眼陡然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