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沒有害怕。
因為那巨石離他有點距離。
命也!不想這石頭竟重重地砸在海澄的身上。
咔嚓!
皮開肉綻,骨斷筋折。
海澄猛地吐出一口老血。
“這叫手電筒,西洋傳來的東西。”李春心有余悸的朝他解釋道。
海澄掙扎著用最后的力氣抬起頭,一雙暴突的雙眼死盯著他。
“念經時候給你下了讖言,如同冥王咒語,你也,活——不——長——了……”
眼看著海澄斷氣,再無動靜,李春的心臟跳得蹦蹦快,止不住大喘氣。
同時心底又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僥幸。
“法律上我這叫正當自衛,而且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人是因我而死的。”
李春安慰了一下自己,肋下的劇痛再次襲來。他咬著牙關繼續呼救。但是他感到越來越冷。直到昏昏沉沉的時候,耳旁模模糊糊地聽見外面傳來動靜。
警犬聲,腳步聲,喊叫聲。
“李春!”
于航的聲音最后傳來。
……
幾日后,李春和于航兩人在德先樓的雅間里煮著一壺花雕。縣里沒什么特別的好酒。不過有這暖酒入腹,也暢快無比。
“已經查出那海澄和當日那批和尚不是同一伙的。”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別人都缺了兩根手指,唯獨他的手完好無損。”
“所以你就留了個心眼,用了假名,也算是機敏。”
兩人相視一笑。
李春繼續道:“倒是那幫和尚為何都缺了兩根手指?我記得佛家里沒有這樣的教義。”
于航小飲了一口花雕:
“我們也詢問過,但是那些和尚守口如瓶,我們也沒找出他們什么問題。”
末了,他又繼續道:“畢竟前幾年又是洋人打過來,又是白蓮教,又是革命,各種民間團體海了去了。別說缺兩根手指,就是人人都缺一顆腦袋的我都見過。
除了一些聲勢浩大、高調登場的團體,其他的大多都是隱藏在民間,不為人知。”
這是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年代,混亂的不只是社會生活,民間小教團更是風起云涌,新的舊的統統匯聚在一起。
“對了,海澄死之前還對我說給我下了讖言。”
于航挑了挑眉毛:“我以為你不會信這些牛鬼蛇神。”
李春爽口一笑:“我自然是不信。”
但是他想起自己當時渾身虛脫,后來瞬間恢復,再到最后的眼前一黑,不免有些疑慮。
三教九流的東西能流傳幾千年下來,有些科學實用,有些玄乎詭異。科學實用的不用去說,玄乎詭異的難道真的只是空口胡說?
于航臉色一凜道:“老弟,你還別不信邪……讖言原本是規誡他人的話,但是在那幫人的手段里,變成如同咒語一般的惡毒巫術。中讖言的人會厄運不斷,冤魂纏身,最終橫死。”
“催眠術?”李春在自己所學中找到了這么一個詞。
“也不是。據說中讖言的人會身體突然虛脫無力,汗流浹背,隨后又瞬間恢復原樣,自身也發現不了異常,但是最終一定是不得好死。”于航說道
李春心里一驚,自己當初的癥狀和于航描述的一模一樣。
于航是自己的好友,又是警署署長,自然是不會欺騙他。難道海澄臨死前說給自己下了讖言是確有其事?
“我知道你留洋學了一套勞什子科學知識,但是咱們老祖宗幾千年的東西,在現在依然還是挺盛行的。”
“那他們組織的名字呢?”
于航夾了一顆花生米,有意避開話題,幽幽地說道:“這幾日又死了幾名工人,還是當初挖掘尸骨的工人。”
“肯定是人為的。”李春斷言道。
“挖掘出來的三十多具尸骨呢?”
“那腐爛的程度,肯定是前幾年的事情了,如今被人趁機利用起來,利用鬼神之說來迷惑民眾,引起恐慌,再趁機借此殺掉一些工人。”
“可是他們是什么目的呢?”
于航認真地看著李春:“目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總感覺那些僧人跟這事脫不了關系,說不定是一些游方術士想要趁機宣揚教義理論。”
“我還得去接觸那些僧人,才能查明真相。”
于航卻突然搖了搖頭:“我看你還是不要繼續插手了。不然下一次對方也許會先將你殺死再把你扔進坑洞里面,那你就真的成了成了活祭了。”
李春一愣,他知道田子坊是關系自己的安危。
“那于兄你一個人查?”
于航撲哧一笑,一口花雕酒噴了出來:“我是警署署長,手下自然有一堆辦事查案的人。”
李春吃了癟,難免有些不甘心。
“行了,報道你就、往意外的方向去寫,咱們官面上有了交代就好。剩下的,我會讓警署努力去查。”
李春深深地悶了一口溫酒:“我可不怕死,也不甘心,我一定要扯掉他們裝神弄鬼的面具。”
喝到一半,于航接到公務不得不先走一步。李春一個人喝酒無趣,便去外面散散酒氣。
沿路走到運河邊的時候,他看見前邊有人在燒紙錢。
這附近有不少的攤位和來往行人,算是一個小夜市。他走到一個攤位前,上面賣些手工做的小玩意。
旁邊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跟老板討價還價。
“京城李方,心懷熱誠,來此探明,以證公道,驚擾亡靈,還望恕罪。”
李春一驚,他突然聽見那晚海澄的對他念的經文。
他驀地朝身旁兩人看去,女人和老板依舊討論著價錢。
女人拿起東西,仔細評說著上面的漏洞,千方百計的要把價格壓下去。老板也是女人,自然能熟練的應對著。女人的錢好賺,但是女人的價格不好殺。
“南無阿彌陀佛,般若波羅蜜,如是我聞……”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誰?”。
海澄死了自然不可能再活過來。
自己身旁只有老板和殺價的女人。
兩個女人有些莫名其妙的一齊轉頭看了李春一眼,然后自顧自的繼續互相談論起價格。
一個人只有一張嘴,不可能同時說出兩句話。
何況那念經的聲音低沉,厚重,老板和顧客都是女人,說不出那樣的聲調,更模仿不出和尚念經的旋律。
忽然!念經的聲音再次在耳中響起!
李春下意識地后退兩步。
身后有人撞到了他。
他回頭,一張蒼白的臉孔貼臉而來。
鼻子癟平。
沒有眼睛。
兩個空洞似有無限吸力,朝著李春壓下來。
(第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