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梁知便需避嫌，不能再向烏亞東等人打探消息了。

牛馬即將回耕都市，學犬終歸難逃早八。

眼見周遭游客漸稀，梁知也打算歸校了，當他拉著楊舒意走出會館時，天邊已漸漸有了橙色。

如今這個點兒，想要打車差不多得等半個小時以上，梁知四處掃尋著，想看看有無將回市中心的車輛，打算給點錢搭個順風車。

一看，還真有一輛比亞迪，川A牌照，藍色外殼，一看就是網約車外形！

不由地，喜形于色了。

“楊姐姐，你在這兒等我！”

“誒~梁知等等，那車不是......”

“放心！我心里有數！”

楊舒意瞧見這車，似有些慌亂，正要招呼梁知別去，卻見后者已敲響了車窗。

不由地，人一下木住了。

另一邊，剛敲開車窗的梁知，見著里面坐著的楊客，人也木住了！

不是吧...堂堂院長之子，211大學教師，座駕竟是一輛比亞迪？

這個...誰又能想到呢？

梁知尷尬地，與楊客對視了幾秒，然后...飛速轉身了。

“呃...那個打擾了...你們慢聊！”

“回來！！！”

他正要拔腳開溜，身后卻響起了一聲爆呵，無奈只得退回，露出尷尬笑容。

“哈~楊老師，這么巧，您也來體驗生活？”

梁知冒冷汗了，他挪動身位，想要遮掩背后的楊舒意，卻見楊客直接下了車。

“上車！”

“哦......”小楊老師連逃都不逃了，哦了一聲低頭走來，顯得很窩囊。

不過她到底是善解人意的，打開車門時，她悄悄伸出小手，扯了扯梁知的衣角。

這一幕自是被楊客看在眼里，不由地，有些氣短。

梁知全程裝瞎，乖巧地跟在楊舒意身后，坐下，挺直腰板，顯得老實巴交。

“阿客，不介紹一下嗎？”

副駕上，抽煙的男士掐滅煙頭，朝身后兩人露出了笑。

也在這時，梁知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人。

短寸頭，重眼袋，身上煙味很重，看著約莫三十出頭，不過也可能是二十多。

嗯~臉上胡渣很亂，不好猜年齡，穿著休閑服，也沒禿頂，也不好判斷職業。

不過其坐姿慵懶，神態從容，大概率不是公務員就是國企工作人員。

難猜，再看看！

而在梁知打量這人時，后者亦在用余光觀察梁知，看著看著，嘴角竟輕輕上揚了，笑意莫名。

楊客目視前方，深吸一口氣，言簡意賅道。

“我妹妹，楊舒意！旁邊的...是...是她學生，也是我學生！”

與介紹楊舒意時的溫和不同，介紹梁知時，他有些咬牙切齒，甚至不愿提一句名字。

“你好，我叫梁知，南交大，大一學生，今年剛滿18。”

梁知心知這應是“大舅哥”的好友，想討個好印象，起身伸出了手。

后者見狀，面上笑意更甚了。

他伸手與梁知相握，卻未說話，只見其手臂肌肉蠕動，與男生相握的手掌慢慢泛起了青筋。

這給梁知整無語了，心道這人神經病吧，自我介紹前還得比一下腕力？

他沉默半晌，出于禮貌地，稍稍回了一下力道。

“嘶哈~嘶哈~疼！疼！疼！”

“梁知，你做什么？趕緊松開！”見狀，楊客一下慌了，趕忙呵斥道。

“對不起！我那個...反正對不起！”

梁知本以為這人也是練家子，不想竟這么不吃勁兒，他立馬松手，笑容變得尷尬。

“行了，不怪他，是我要比手勁兒......”

男人甩著胳膊打起圓場，甩著甩著，又覺得有點丟臉，不由地，也跟著尷尬了。

半晌后，他突然轉過頭，欲言又止道。

“要不...你去備個案吧！”

“哈？？？”

梁知有些懵，男人適才記起還未自我介紹，便從兜里掏出了小本本。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青陽區刑偵支隊，支隊長程非，今年28。”

梁知：“！！！”

楊舒意：“！！！”

后座，梁知與楊舒意二人，汗毛一下豎起了，心頭同時響起倆字兒。

丸辣~

“行了！你別嚇他們了，說說吧，莊之恒這事兒能通嗎？”

楊客不茍言笑，手卻拍了一下好友大腿。

若只有后面那小王八蛋，嚇一嚇倒是令人開心，但妹妹......

想到這兒，楊客又有些心梗了。

趕忙開窗，點了一根煙。

好氣呀！！！

“有監控與證詞，莊之恒在潮汐墻隔著玻璃對任姣做出捏胸動作。任姣大概率是覺得受辱了，想要報復......”

程非接過楊客遞來的煙，一邊說著，一邊透過后視鏡，對著梁知笑。

“不過莊之恒有教練證，卻偽裝成學員，還點名要任姣作陪，他自己也不單純。”

“而且最后他脫掉褲子露出下體這事兒，并沒人引導。美籍華裔是這樣的，在國外待久了，容易把壞習慣帶回來......”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把手搭在車窗上，幽幽望向窗外。

“給他安個猥褻，冤枉不了。”

“可惜！不是在市區里的公共場合，只能拘留十五天！”

聞言，楊客點了點頭，表情看不出喜惡。

“十五天夠了。”

后座上，梁知與楊舒意聽著二人談話，全都抿著嘴，一句也不敢搭。

程非突然笑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楊客開著車，表情悶悶地，一言不發。

車內氛圍，一下變得安靜了。

“不要以為就你是聰明人！”

半晌后，楊客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而且這事兒做得一點兒也不聰明！也就莊之恒是個傻逼，才會上當！”

楊客未指明道姓，但車內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梁知倒不覺得什么，楊舒意見哥哥陰陽怪氣，卻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見狀，楊圣子頓感渾身無力，心道沒有什么，是比有個妹妹更糟糕的了。

“錯了~小兄弟聰明著呢，他先前肯定不是這計劃，是見莊之恒太蠢，才換了個簡單的。”

“下套子嘛，越簡單的破綻越少，如果不是你給我打電話，我都發現不了。”

程非說著，還笑著轉頭，看了眼梁知。

“是吧~小兄弟。”

梁知抿著唇，并未接話。

我國法律講究行為證據與結果危害，只要他們不行勒索舉動，即便發現了也無礙。

四人再次沉默，車內一下又安靜了。

......

程非是第一位下車的，解開安全帶后，他還是沒忍住，回頭看向了梁知。

“你是不是練過？”

......

因楊舒意要回家吃團聚飯，梁知是第二位下車的。

他站在馬路邊，見比亞迪未立馬離去，便知道楊客有話要說。

幾秒后，副駕的車窗開了，楊客猶猶豫豫地，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不開網約車，這車是我用自己的錢買的......”

楊客頓了頓，再次強調道。

“全款！”

梁知有些想笑，但還能忍住。

“不是買不起更好的，是沒必要，我不喜歡裝逼......”

楊客說著說著，竟把自己整破防了，漲紅著臉，丟下一句話一踩油門就走了。

“算了！我跟你說個錘子，你一小屁孩兒......”

比亞迪走了，梁知卻沒了笑意，他蹲在馬路邊，聽著耳畔的車流聲，竟莫名地想抽煙。

楊客說的話，他其實懂的......

因為小楊老師也有車，家里的，是一輛一百多萬的奔馳。

楊家的男人沒做生意，但不代表家里沒錢。

中富中富，何為中富？怎么也得大A8，或者小A9，才能稱為中富吧......

.......

傍晚，梁知未回寢室，也沒去食堂吃飯。

他買了一份關東煮，一個人走在學校操場，漫無目的。

夕陽將他的身子拉得很長，長到掩去了來時的腳印，他就這樣走著，從白云癡狂到晚風慌張。

不知何時，學校的路燈亮了，可手中手機的屏幕，卻始終沒有亮了。

梁知有些失望，但又覺得理所應當。

因為...今天太快了！

梁知明白，楊舒意其實沒那么喜歡自己，甚至距離心動都差了點兒。

一切都是多巴胺的綁架，讓他們成了上癮的囚徒。

打破常規，帶她做不敢做的事兒，一次次地吊橋效宛如酒精，無限放大了她的情緒。

可當酒醒后，情緒的熵值會急速遞減，最后能留存多少取決很多，其中便包括家庭。

楊客的態度很惡劣，但梁知明白，楊客應是她家里對自己最沒有偏見，態度最好的一位了。

因為他真的，很寵很寵自己妹妹。

一下子，梁知突然明白了。

“前妻”一詞，不是“系統”給予他的宿命，而是尊從本心后，需要拼盡全身力氣，才能換來一點點改變的未來。

操場的風漸漸重了，他停腳望向了無星也無云的夜空。

至少努力了，不是嗎？

哪怕最后真成不了，以后發朋友圈，咱也能來一句。

【后來，我終于知道，她并不是我的花，但我有幸，途徑了她的盛放】

......

“妹妹，那個梁知......”

“哥！我都知道！”

副駕上，楊客望著后視鏡里的妹妹，欲言又止。

車窗旁，楊舒意貼著傍晚的風，看窗外天空湛藍，看云彩與車輛倒退流逝，看行色匆匆。

發絲粘人，偷藏進了女生嘴角，楊舒意抬手捋了捋，又把腦袋擱在了車窗上。

她點亮手機，在日記本里寫下了一句話。

【傍晚，風很暖，花想出逃，沒人知道】

......

深夜，梁知在輾轉反側中闔上了眼睛，他沒睡著，在等一道聲音。

叮~

叮咚~

兩道聲音不期而遇，梁知睜眼，瞧見了【更新完成】四個字。

他沒去查看“游戲”，而是把手伸到了枕頭下面。

手機的屏幕亮了，是一句遲來的問候語。

叫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