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成都左將軍府衙的議事廳內(nèi),空氣仿佛凝結(jié)成了冰。
官員們分列兩側(cè),或低頭沉思,或交頭接耳,神色各異,唯有那份壓抑的肅靜是共通的。
陽光透過高窗,斜斜地灑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卻驅(qū)不散廳內(nèi)的寒意。
厚重的木門緩緩開啟,發(fā)出沉悶的吱呀聲。
諸葛亮一襲素袍,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
他面色平靜,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仿佛昨夜的風(fēng)波未曾在他心中留下絲毫漣漪。
目光掃過全場,所有竊竊私語瞬間消失。
“諸位。”
諸葛亮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議事廳的每個角落。
“昨夜,蜀郡趙氏家主趙建,糾集家奴私兵,沖擊官倉,焚燒工坊,意圖不軌。”
“幸得將士用命,及時彈壓,叛亂已被平定。”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
官員們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嗡嗡的議論聲再也無法抑制。
諸葛亮微微抬手,示意肅靜。
幾名甲士抬著數(shù)個沉重的木箱走入廳內(nèi),重重放下。
箱蓋打開,里面赫然是明晃晃的刀槍、制式弓弩,以及大量打磨好的盔甲葉片。
更有甚者,還有幾封用特殊蠟封的密信。
“此乃從趙家隱秘莊園地窖中搜出之物證。”
“私藏軍械,數(shù)量驚人。”
諸葛亮拿起一封拆開的密信。
“此乃趙家與南中勢力往來之信函,言辭曖昧,圖謀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鐵證如山,議論聲漸漸平息,轉(zhuǎn)為倒吸涼氣的聲音。
不少與趙家素有往來的益州本土官員,臉色變得煞白。
田信站在諸葛亮身后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心中暗道:
“殺雞儆猴,雷霆手段。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觸動整個益州本土勢力核心利益的鹽鐵官營。”
就在眾人心神未定之際,諸葛亮話鋒一轉(zhuǎn)。
“趙家覆滅,其根源在于貪婪無度,侵占國利。”
“益州鹽鐵之利,長期為私家所把持,劣鹽價高,劣鐵充斥,民生困苦,軍備堪憂。”
“為固國本,充府庫,利百姓,強軍備,亮意,仿效先漢,推行鹽鐵官營。”
他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詳細方案,遞交給身旁的吏員傳閱。
鹽鐵官營!
這四個字比趙家叛亂更具沖擊力,直接觸動了在場許多人的根本利益。
短暫的沉寂后,蜀郡從事楊洪排眾而出。
漢中前線戰(zhàn)事正酣,劉備倚重的益州派代表人物黃權(quán)隨軍出征,楊洪此刻便成了本土勢力的領(lǐng)頭羊。
他躬身一禮,語氣帶著幾分沉重與懇切。
“軍師雷霆手段,肅清叛逆,吾等敬服。”
“然鹽鐵官營,事關(guān)重大,涉及無數(shù)家族生計,且行之有年。”
“驟然變更,恐引發(fā)地方不安,是否可暫緩?fù)菩校輳拈L計議,尋求更穩(wěn)妥之法?”
楊洪的話音剛落,他身后的幾名益州籍官員,如費詩、鄧賢等人,立刻出聲附和。
“楊從事所言極是,鹽鐵之事,牽涉甚廣,還請軍師三思。”
“倉促推行,與民爭利,恐致人心浮動,于大局不利。”
一時間,廳內(nèi)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田信心中暗忖:
“來了,真正的交鋒開始了。鹽鐵,這可是觸動了益州本土豪族最核心的利益蛋糕。”
諸葛亮神色不變,目光平靜地掃過楊洪等人。
“鹽鐵乃國之重器,民生之本,軍備之基。”
“將其掌握在國家手中,方能統(tǒng)籌調(diào)配,穩(wěn)定物價,惠及萬民,而非讓少數(shù)豪族囤積居奇,牟取暴利。”
“趙家私藏軍械,勾結(jié)外敵,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放任豪族掌控戰(zhàn)略資源,會帶來何等禍患嗎?”
他語氣平緩,邏輯清晰,句句直指要害。
“官營并非與民爭利,而是抑豪強,利萬民,強國家!孰輕孰重,諸位心中自有公論。”
楊洪等人據(jù)理力爭,雙方引經(jīng)據(jù)典,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田信默默旁觀,他雖未發(fā)一言,但作為曲轅犁、新式翻車等新政的直接推動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舊有勢力的一種無聲挑戰(zhàn)。
眼看辯論陷入僵局,諸葛亮再次揮手。
“將趙家這些年偷逃鹽鐵稅賦的賬冊、走私鹽鐵與境外的記錄、賄賂官吏的憑證,以及欺壓良善、草菅人命的卷宗,一并呈上來!”
一卷卷竹簡,一疊疊布帛文書被抬了上來。
向?qū)櫽H自上前,揀選幾份關(guān)鍵罪證,高聲宣讀。
偷稅漏稅的驚人數(shù)字。
走私戰(zhàn)略物資的詳細路線與接頭人。
賄賂官員的名單與金額。
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完整的證據(jù)鏈條,將一個貪婪、腐朽、視國法民生為無物的豪族嘴臉,徹底暴露在眾人面前。
楊洪等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的辯駁顯得蒼白無力,仿佛是在為罪大惡極之人開脫。
廳內(nèi)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反對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就在這劍拔弩張,勝負將分之際——
“報——!!”
一聲急促的高喊,打破了議事廳的沉寂。
一名信使,渾身塵土,在獲得許可后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狂喜。
他撲倒在地,用盡全身力氣吼道:
“大捷!漢中大捷!!”
“曹操敗退!主公已克定漢中!!!”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所有人頭頂炸響!
短暫的死寂之后,整個議事廳瞬間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沒!
“贏了!我們贏了!”
“漢中!漢中是我們的了!”
“興復(fù)漢室!興復(fù)漢室有望了!”
所有的爭執(zhí)、分歧、算計,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無論是荊州派還是益州派,所有官員都激動得面色通紅,相互慶賀,甚至有人激動得老淚縱橫。
克定漢中!這是自劉備入蜀以來,取得的最輝煌、最關(guān)鍵的勝利!
這意味著劉備集團徹底站穩(wěn)了腳跟,擁有了北伐中原的根基!
興復(fù)漢室的理想,從未如此接近!
就連剛才還在極力反對的楊洪,此刻也忘了爭辯,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悅。
諸葛亮站在原地,看著群情激昂的眾人,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但很快便恢復(fù)了鎮(zhèn)定。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蓋過了逐漸平息的歡呼。
“漢中已定,實乃天佑大漢!”
“然,前線大勝,后方更需穩(wěn)固!”
“充實府庫,保障軍需,安撫民心,皆是當務(wù)之急!”
“鹽鐵官營,勢在必行,不容再議!”
借著漢中大勝的赫赫軍威,以及群情激昂的愛國熱情,諸葛亮的決定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反對的聲音,在勝利的洪流面前,被徹底壓制。
信使喘了口氣,聲音依舊激昂地補充道:
“主公傳令,不日即將班師回成都,與軍民共慶大捷!”
劉備要回來了!
諸葛亮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了身后的田信。
那眼神中,有欣慰,有期待。
主公,即將親眼見到你了。
我們謀劃的許多事情,終于可以真正擺上臺面了。
田信的心臟猛地一跳。
劉備!法正!黃忠!
這些只存在于史書和游戲中的名字,即將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涌上心頭,卻又伴隨著沉甸甸的壓力。
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位開創(chuàng)蜀漢基業(yè)的亂世梟雄?
該如何與那位以奇謀著稱的法正相處?
自己所擁有的未來知識,尤其是關(guān)于荊州的那段慘痛歷史,又該如何恰當?shù)匕l(fā)揮作用?
成都的天空,因漢中大捷而一片晴朗。
但田信知道,更大的挑戰(zhàn),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