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距月圓之戰，還有六天。

夜晚。

京城郊外十里處的莊園。

園內，假山嶙峋，池塘水波瀲滟在月色下波光粼粼。

亭中，西門吹雪正悠然賣弄茶藝。

壺水輕沸、茶葉翻滾、茶香四溢。

泡好之后，他先是給對面四條眉毛陸小鳳斟上一杯，隨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決戰將近，他自是得提前來到京都做好準備。

陸小鳳端杯輕抿，贊道：

“這新摘的龍井，果然別具風味，初嘗時微苦，但回味卻很甘甜……愈發品來，只覺神清氣爽，渾身暢快！”

西門吹雪面露淡笑，有些自得。

這茶葉，是他花費重金尋來，甚合他的口味！

“可是即便再好的茶水，也比不上美酒入喉時的那份痛快！”陸小鳳笑道：

“細細想來，你這般清苦的生活，終究還是少了那么幾分肆意的快樂啊！”

西門吹雪笑著抿茶不語。

他與一般武夫不同，對酒毫無興趣。

酒這東西，雖能帶來一時的迷醉，卻會麻痹神經，影響他與劍的共鳴！

陸小鳳收起笑容，緩緩放杯，沉聲道：

“六天后你當真要去赴那場紫荊之約？”

“若上元國主如約現身，我自會如期奉陪，絕不退縮。”西門吹雪淡淡道。

“我有預感，這次比劍，背后恐怕沒那么簡單！”

陸小鳳眉頭微皺，沉吟半響后說道：

“而且上元國主的戰績你也是清楚的，何必如此著急？不如再等上幾年，待你劍道更進一步，再與他比試，豈不更好？”

西門吹雪眸光微垂，仿若未聞，只是自顧自地品茶。

陸小鳳見狀，嘆了口氣：

“唉……我就知道，我勸不動你，罷了，我不說了，盼你能夠得勝歸來吧！”

言罷，他緩緩起身：“我回去睡覺了！”

“嗯！”

西門吹雪微微頷首。

四條眉毛轉身翻墻，沒入黑暗不見。

莊外。

蔥郁樹林三里開外。

陸小鳳準備進都找薛冰相聚做愛。

啪噠！

腳步驟停。

前方樹下，不知何時有個渾身散發寒意的黑袍太監正在等候著他。

“大半夜的，公公不在宮里享福，找陸某所為何事？”陸小鳳眉頭微蹙，疑惑道。

黑袍太監尖嗓沙啞：“陸小鳳，公公有請！”

“現在？”

“現在！”

陸小鳳沉默半響，才無奈道：

“既如此，那公公帶路吧！”

黑袍太監微微頷首，轉身在前引路。

唉！

陸小鳳暗嘆一聲，跟在黑袍太監身后。

他清楚，這必定又是一件麻煩事。

他向來討厭麻煩事，尤其斷指之后就更討厭了，可麻煩卻似乎總愛纏著他。

……

莊內，亭臺。

西門吹雪收回望向陸小鳳離去方位的目光，側身拿起一旁的長劍。

手腕輕抖，長劍出鞘，演練劍法。

唰唰唰！

劍影交錯，劍光凌厲，亭中劍氣彌漫。

他這套劍法極其簡潔，摒棄一切繁雜花哨的招式，核心要義全在‘快、準、狠’三字，故而整套劍法僅有十三招。

招少卻厲，每一劍都似乎直指對手要害；每一劍都裹挾令人膽寒的致命殺機。

演完收劍，西門吹雪左手輕撫劍身，如撫愛人般親密，喃喃：

“與獨孤一鶴對決后我已踏入無劍境，只是下一步，該如何走呢？”

他知曉自己可能敵不過上元國主，但他無懼！

因為他誠于劍，亦誠于人！

“嗯？”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扭頭冷喝：

“誰？！”

呼嗡！

右側屋頂驟現一團幾近實質的濃郁白霧，隱見霧中有道人影在沉浮不定。

“修習劍術，無不是先從橫、豎、斜、挑、刺、撩等基礎招式學起，入得門徑后，便是劍生勁氣！”

說話間，臉戴羅剎面具的黑衣白發男子從霧中現身，續道：

“下一步，當得人劍合一，突破劍的具象限制，以意馭劍，達到‘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

“此境又分兩步，其一為心劍通明，即劍意與心性相互貫通，劍招隨心而變；其二為人劍合一，至此，劍即是人，人即是劍，即便手中無劍，亦能御敵，可指代劍，以氣馭劍，草木竹石，均可為劍！”

聽到這話的西門吹雪眸光微閃。

他當下便是此境！

黑衣白發人繼續說道：

“在人劍合一之上，當還有一境，然我縱橫江湖半生，卻還從未見過有人踏入此境！”

“此境是以心感萬物，與天地同頻共振，一旦登臨此境，舉手投足間，皆能引得天地大勢為己所用！”

“面對此境之人，光是瑤望都會心生畏懼，根本不敢與之爭鋒！”

“這一境的宏大高深，實難以言語來描述，老夫也只能勉強概括為：‘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然天地萬物，皆可為劍’，故名‘天劍境’！”

“天地萬物皆可為劍？天劍境？”

西門吹雪眉宇緊皺。

此人氣息深邃似海，顯然是個至強者，他雖從未與之謀面。

但也不會認為此人大半夜的就是為了跟他吹牛！

只是這天劍境該如何領悟？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此境該如何領悟？！”

“唯有極于情者，方能極于劍！需得用心去悟，悟得就是悟得，悟不得就是悟不得，強求不得！”

黑衣白發人雙手負后，仰頭望月，盡顯宗師逼格。

“極于情者，方能極于劍……心？情？”

西門吹雪眸光閃爍著，重復這幾個字。

“好了，別想了，先承接老夫這一劍再說！”

黑衣白發人說著身形高躍，內氣灌入手中長劍，迅猛下劈。

昂！

龍吟乍響，磅礴雄渾的劍氣瞬化成一條張牙舞爪的蒼龍，攜帶沛然之勢，壓蓋而下。

“這一劍！”

西門吹雪眉頭微蹙，眸閃訝異。

這一劍竟與傳聞中上元國主的‘劍引蒼龍’有著三分神似！

這是何意？

為何要給他演劍？

他與此人……

望著愈發逼近的蒼龍，西門吹雪瞬斂思緒，緊握長劍，運轉全身功力，拼發三道璀璨奪目的劍光。

唰唰唰！

劍光如驚虹掣電，又似長虹貫日，分別精準射向蒼龍的頭顱、逆鱗及心口三處薄弱要害之處。

砰砰砰！

三聲悶響接連響起，這三道凌厲劍光，成功削去蒼龍三分威勢，令其下沖的速度稍稍遲緩了些許。

趁此時機，西門吹雪迅速施展身法，成功避讓閃躲。

砰轟！

身后池塘炸出丈高銀浪，水花濺濕了岸邊青石，卻連他衣角都未沾染半分。

“哈哈哈……好！好！”

斬出一劍后，黑衣人大笑著裹挾濃霧，隱入黑夜，轉瞬不見。

西門吹雪靜立池邊，眸光閃爍，仔細回味這一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