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荒唐，不消細說。

只是等孫紹祖徹底清醒，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剛剛吃飽喝足，府里闖進一堆兵丁，兇神惡煞。

小安帶著仆人想要反抗，被人反轉刀背，幾下打倒。

等孫紹祖聽到動靜，對方已經闖進了正院。

小安被一個強壯的武士提在手里，動彈不得。

“爺，快走，快走。”

他一臉焦急，想要提醒孫紹祖。

喊話的時候，嘴角還在流血。

孫紹祖沒有妄動，他揮手將身后驚慌失措的女眷趕回去。

“這位兵爺，何事破我宅院？”

他微微低著頭，暗暗咬牙，但是一絲不敢動彈。

因為從衣服上，他已經認出了這些人。

“這些人穿著飛魚服，跟貢院守門的那群人一樣。”

考試結束后，他聽到身邊的舉子，暗中議論過，說他們是本朝的錦衣衛。

錦衣衛，是皇帝親軍，他再是膽大，也不敢做什么。

對方將小安一把丟在地上，冷笑道：

“孫公子，不是我等不知禮數，實在是你的仆人膽大妄為，見了我們，也敢頂撞，我這才不得不略微出手，教訓他們一番。”

小安從地上爬起來，擋在孫紹祖面前。

“我們爺是順天府舉人，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直接闖進來呢？”

轉頭給孫紹祖解釋：“爺，我本說給他們稟報，但是他們十分無禮，根本不理我的話，見我們擋著，直接打我們。”

他臉上青腫一片，身上更是有許多腳印，顯然受了不少的毒打。

聽了小安的話，對方也不解釋，反而問孫紹祖：“孫公子，我們是什么人，他們不知道，想必你還是認得這身衣服吧？”

他已經從孫紹祖的態度，知道他們的身份，已經被認出來了。

孫紹祖拉住小安，給他一個安靜的眼神后，輕聲說：“若有旨意，請明言。”

說完讓小安等人，統統避開。

既是錦衣衛，必是皇帝差遣，他現在的身份，一點也反抗不得。

不過他倒是并無多少驚慌，因為他跟皇帝目前并無什么沖突。

他甚至心里暗暗激動：“會試，也只有會試的策論題，才能跟皇帝稍微聯系在一起。”

果然，對方宣了皇帝的口諭，也不給他整理衣妝的時間，直接上來兩個人，挾著他就走，出了正門，塞進一駕馬車中。

“嘎吱嘎吱。”

“咚咚。”

“轆轆。”

從聲音判斷，他已經從顛簸不平的道路，來到了一處平緩的地界。

而隨著一段不小時間過去，他知道肯定進了皇宮了。

“也只有皇宮大內，才有這樣平整的地面。”

不出他的所料，很快車馬停下了。

出來一看，到了一座大門的外面。

天色昏暗，他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只是帶他進來的錦衣衛，倒是站在原地，半天不吭聲。

“這位兵爺？”

趙大典回神，轉頭看過來。

孫紹祖心下詫異。

只見剛才還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錦衣衛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笑容。

“公子，前面就是后宮了，你進去后，自有人接應。”

心里則是暗暗叫苦：“怎么會呢？之前聽吩咐時，陛下說的是‘把他給我帶過來’，語氣十分不好啊，怎么突然就要在乾清宮接見了？”

前面正是乾清宮。

這也是趙大典心里發涼的原因：“若是懲罰，必然不會招入乾清宮。”

這里是皇帝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也是接見大臣的地方。

乾清宮乃是皇朝重地，一般要被懲處的人，基本到不了這里，直接就在前朝找個地方，訓斥一番，直接處置了事。

他雖然官位低微，只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但是對于這些皇宮潛規則，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唉，我雖是錦衣衛，但又何苦招惹仇敵？”

他看著孫紹祖的背影，暗暗后悔之前的囂張行事。

“本朝錦衣衛，比前朝的地位低多了，出門在外，更是不敢胡亂生事。”

“此人現在只是一個舉人，但若是入了皇上的法眼，只怕很快要青云直上，到時我又如何自處？”

他是錦衣衛不假，但是本朝的錦衣衛，多受文臣掣肘。

若真得罪了皇帝心腹大臣，被人打死，都沒地方尋理去。

當然，他也只是因為沒有厚實背景，略微擔心，現階段，他倒是不怕一個舉人，能對他怎么樣。

這一番暗思，也只是為了警醒自己，提醒自己日后行事收斂一點。

“日后若有機會，還是要跟他處好關系的好。”

看著眼前的人影消失在門內，他暗想一陣后，帶著人離開了。

乾清宮外。

孫紹祖暗暗打量，心下盤算不定。

“呼，沒想到這么快，就要見皇帝了。”

這一次召見，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又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要想快速的青云直上，也只有皇帝，才能助我辦到了。”

這也是他，冒險拋出邊策三要的原因。

“如此直白的宣揚金人的武力和狼子野心，只怕滿朝文武，都不會認同。”

他想了不少。

但隨著殿門的打開，只好快速收攝心神，準備應對紅樓世界的最高權力主宰。

“吱呀。”

走出一個太監，將他帶了進去。

他不知什么禮數，見太監停步后，略微感應上首的身影，直接跪了下去。

“草民孫紹祖，叩見萬歲。”

殿內空蕩，久久沒有回應。

“抬起頭來。”

上首的聲音威嚴十足。

在空曠寂寥的大殿中，突然出現的聲音，沉穩有力，十分有威勢。

孫紹祖微微抬頭，用眼角打量上首桌案后的弘武皇帝。

皇帝年約四十，頜下有須，面部輪廓硬朗，眼神銳氣逼人。

一身龍袍，坐在屏風前的龍椅上，十分威嚴。

唯一跟孫紹祖想的不一樣的，就是皇帝的臉上，并不是一臉的陰沉，反而十分溫和，甚至帶著疲憊之態。

不過，這只是表面。

皇帝接下來說的話，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很快又心里忐忑起來。

“抬頭看看朕頭頂的匾額。”

殿內燈火通明。

照應著上首匾額的四個大字：

敬天法祖。

“念出來。”

皇帝的命令，孫紹祖無法拒絕，輕聲念了一遍。

“大聲點。”

孫紹祖加大聲音。

“再大聲點。”

皇帝不耐煩了。

孫紹祖趕緊運氣，喊了出來：“陛下，是敬天法祖。”

皇帝冷哼一聲：“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