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孫紹祖的帖子就到了。

這次是正式上門，賈府自然不能缺禮儀。

賈璉親自將他接進來。

往后院走的一路上，賈璉有些沉默。

“璉二哥，我聽說了一些謠言，事關我跟大老爺，不知可有此事？”

孫紹祖當先打破氛圍，并質問賈璉。

賈璉自然是因為那些傳言，今天才有些沉默，此刻聽孫紹祖的質問的語氣，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松了口氣。

“孫兄弟，那些不過是謠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孫紹祖表面上，自然不放在心上。

但他剛表露了不在意的神色，立馬輕嘆一聲：“唉，大老爺病重，本要安心靜養，誰料有惡徒造謠生事，攪亂清凈，孰為可恨?！?

賈璉跟著嘆了口氣：“是啊，大老爺病后，謠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叫我心里煩亂?！?

孫紹祖給他建議：

“既如此，璉二哥何不肅清流毒，將傳謠之人全都趕出府去，也好借機整頓整頓家風？”

賈璉一時語塞：“這，這......”

見孫紹祖似乎不懂內情，只好輕嘆一聲，道出詳情。

“兄弟，我不瞞你，這個家，哪里有我做主的份？”

臉上出現譏諷的神色。

孫紹祖來自后世，怎會不知。

他繼續加深刺激：“璉二哥，不能吧，自政老爺家的珠大哥逝去，你已是嫡子長孫，難道還做不了這點小主？”

這話搭配上一臉的好奇，叫賈璉內心窩火。

“這，這......”

他無言以對，又不好自己說家業被二老爺奪走的事。

孫紹祖“哦”了一聲：“是我失言了，璉二哥莫要怪我。”

賈璉更是羞臊。

眼看到了賈赦的正屋，賈璉看了一眼門口的仆人，低聲說了一句。

“家里是老太太做主，我父子也是無可奈何。”

說完帶著孫紹祖進了屋。

上首坐著一位老太太，孫紹祖環視一周，看到井然有序的環境，知道對方定是賈母了。

果然，賈璉介紹：“兄弟，這是老太太，你須行禮見過。”

按照賈迎春的輩分，他是孫子輩，這又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只好磕頭行禮。

“砰，砰?！?

“孫婿孫紹祖，見過老太太?！?

“老太太安好。”

隨著孫紹祖聲音的落下，本就寂靜的屋內，更是落針可聞。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聲音傳來。

“姑爺，老太太叫你起來。”

是鴛鴦的聲音。

孫紹祖心里暗恨她出爾反爾，沒有搭話，站了起來。

鴛鴦尷尬的退回老太太身后。

“你就是孫紹祖，那個舉人？”

嘶啞的聲音響起。

孫紹祖低頭拱手：“正是孫婿?！?

沒有回應。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

“昨天有人跟我說，大老爺的病，跟你有關？”

賈母話音剛落，孫紹祖便感到一股冷冽的氣息，吹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問題，他自有腹案，但他失算的是，賈母一上來，就會這么直白。

他知道，這樣直白的問話，一個回答不好，當天就要聲譽大損。

嚴重點，科舉之途斷絕。

再嚴重點，世間再無他的立足之處。

“呼。”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抬頭目視賈母。

賈母年紀大了，滿頭銀發，但是精神不減，此刻一雙眼睛，正炯炯有神的盯著他。

她的身旁身后，圍了一圈的人。

他能認出來的，就有王熙鳳、鴛鴦和平兒等人。

當然，邢夫人也在，不過此刻她不敢看孫紹祖，以免露出馬腳。

“咳?！?

他咳嗽一聲，正面回答。

“老太太，不知是哪個惡徒，敢在府內造謠？”

他先倒打一耙。

轉身看著賈璉：“璉二哥，你是賈府嫡子，就能容許這樣的惡徒，在這院里，安安穩穩的待下去？”

賈璉立馬沉不住氣了，一臉著急的辯解：“孫兄弟，這種謠言，府里是斷不能容許的，現在老太太當面，自有老太太做主，你不必委屈?！?

心里則是暗罵一句：“剛才我都說，這家我做不了主，你倒好，一進門，就要把我推到風口浪尖?！?

賈母當家多年，自有養氣功夫，不可能被他兩句話，帶歪了方向。

“是誰造謠且不論?！?

“你前天，是不是跟大老爺見過面？”

前天，正是賈赦發瘋的那一天。

孫紹祖露出冷笑：“老太太，我不懂，難道我連大老爺都不能見了？”

見他不肯明言，賈母當即冷了臉色：“說，若是再敢藏著掖著，我便是舍了這身剮，也要告到皇帝身邊，讓他替我做主?！?

本是謠言，此刻她卻有了不好的預感，并立馬說出了狠辣的話語。

孫紹祖搖了搖頭：“老太太，我本以為你是賈府的祖宗，自有慧眼，哪里知道......”

說到這里，一臉的失望。

此言更是徹底激怒了賈母。

“我是什么樣的人，不用你操心，若是再不說，這個門，你今天就別想出去了。”

給身邊的王熙鳳使眼色。

王熙鳳臉色一變，立馬就要出門喊仆婦過來。

孫紹祖攔在面前。

“璉二嫂子，你去哪里？”

王熙鳳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他，她很想反問一句：“你猜呢？”

見氣氛緊張，到底忍住了。

一旁的賈璉連忙勸阻：“紹祖兄弟，你快告訴老太太，別讓她誤會了?！?

他倒是知道，甚至那天孫紹祖還派人到他院里，索要銀子。

想到這里，給王熙鳳一個眼色。

若是往日，王熙鳳哪里理會他的眼神，不過她到底也知道一點那天的事情，賈璉得到消息時，她就在旁邊，為此還譏諷了兩句。

想到這，她停了下來，等著孫紹祖開口辯解。

賈母一臉疑惑：“說什么？”

看賈璉的神色，似乎真有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孫紹祖沒有啰嗦。

“迎春有喜了?！?

“前天我見大老爺，正是為了告知他這件喜事?！?

全場一震。

因為賈赦的突然發瘋，這個消息還沒傳開。

說到這里，孫紹祖轉頭看著賈璉：“那天我還告訴了璉二哥，但他有事，便沒有到東跨院大老爺的書房來見我。”

笑道：“不過璉二哥答應要給孩兒許多銀錢作賀禮，我雖推辭不受，但他很是堅持?！?

賈母看著賈璉一臉的尷尬，問他：“真有此事？”

賈璉可沒答應過現在就送銀子，而是準備拖到孩子出世后再說。

但是此刻此景，他又怎么好說沒有：那不是顯得我很薄情？

所以只能低頭，認下此事：“確有此事?！?

又怕孫紹祖嘴上亂說，給他定一個極高的數字，搶著說道：“那天說好的，我拿100兩，大老爺應該拿了更多，這我沒去，就不知道了?！?

孫紹祖補上了這一茬：“大老爺拿了200兩?！?

又找了一個人證：“我記得當天，是大太太帶人拿進書房給我的?！?

邢夫人站了出來：“老太太，是這樣的，當時大老爺叫我拿200兩銀子，當做賀禮?！?

賈母眉頭輕皺，沒有言語。

孫紹祖說出最后的結束語：“之后我就回去了，聽到大老爺得病，已經是第二天了?！?

解釋了一句：“當時璉二哥雖然沒有喚我，但我憂心大老爺，迎春更是心焦，我昨天便不顧禮節，擅自登門探望，見到了張太醫，聽了他的診斷，更是傷心了一整晚?！?

“唉，沒料到，我跟迎春為了大老爺哭了一晚上，今天一進門，就聽到了這樣惡毒的謠言?！?

面向賈璉：“剛才聽璉二哥說，我還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府里有老太太做主，自會明辨是非，將這種狼心狗肺之輩，打出府去?！?

“誰知，唉......“

孫紹祖連續的嘆息，讓屋內的人臉上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