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所感悟。

“現在想起來，他每次跟我商量事，最后都不了了之，我也沒什么好建議給他。”

“如此幾次下來，我是不是叫他失望了，這才討了她進家門？”

她已經不再直呼邢岫煙的名字了，只用“她”來替代。

不怪她這么想。

邢岫煙雖然來賈府不久，但在背地里，已經有了個外號。

“類寶釵。”

何謂類寶釵？也就是說，她跟薛寶釵很像。

而薛寶釵是什么特點？

賈府中人心底都有桿秤：“善持家。”

孫紹祖突然納了一個善于持家的女子進家門，這不是在明著告訴她，她賈迎春，持家糊涂嗎？

她突然就悟了。

她猛然坐起來。

“不行，我要拿出最好的自己，給夫君看。”

她振奮了精神，梳妝打扮一番，讓繡橘去書房看孫紹祖起來了沒有。

最后得到一個讓她失望的消息：“早上璉二爺來了，我們爺跟著出門了。”

然后告知她一個更壞的消息：“奶奶，邢，她要過來拜見。”

仆隨主意，繡橘也用“她”來指代邢岫煙了。

賈迎春想了想，忍著心里的氣：“讓她來，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臉見我。”

不提孫家后宅女子斗法。

賈璉帶著孫紹祖，一路走街過巷，到了一處所在。

“紹祖兄弟，到地方了。”

孫紹祖心頭警鈴大響。

“璉二哥，怎么帶我來了衙門？”

面前正是之前來過的順天府衙門。

賈璉笑了笑：“那人已經被下了大牢，只是不肯吐露‘古扇’的所在，大老爺這才拜托兄弟，走這一遭。”

孫紹祖皺著眉頭。

目前科舉大案還沒結束，他怎么可能擅入此地。

雖然賈雨村就是朝廷找來背鍋的人，他得到題目的事情，除了賈雨村，無人知道。

但他還是擔心：“若是現在進入府衙，被人看見，聯想一番，再細細查找，我只怕真有暴露的風險。”

他當時為了準備大案，做出了很多反常的舉動，比如買了大量書籍，若是有人盯著查找，未必不能發現蛛絲馬跡。

“璉二哥，現在科舉大案風聲鶴唳，這衙門我暫時不能進去的。”

見孫紹祖一臉嚴肅，賈璉會心一笑：

“兄弟，你多慮了，今天我們不見府尹，而是直奔大牢而去。”

“這大牢自有角門出入，不妨事的。”

他是帶著孫紹祖見賈雨村的經手人，豈能不知厲害，所以說的話，正合孫紹祖的心思。

“那就好。”

賈璉尋了一個熟人，很快進了牢獄。

牢獄污穢，聞之令人作嘔。

孫紹祖捂著鼻孔，看著眼前大牢中的一個犯人。

此人渾身破爛，一身血跡，顯然遭受了不少的虐待。

面目早已看不清楚，此刻癱倒在地，氣若游絲。

“他就是石呆子？”

剛才在路上，賈璉詳細介紹了此人的身份。

“正是。”

賈璉昨天剛來見過，自然不陌生：

“大名無人知道，只知道整日混玩，某一天跟人吹牛，說他家有20把古扇，大老爺出價500兩，他卻只是一味不答應，說什么我等人家識不得好貨。”

“真是不知好歹。”

說完一腳踢在人影身上。

“嗚哇。”

對方吃痛醒轉。

旁邊的獄卒提醒了一句：“璉二爺，可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死在這了。”

賈璉塞給他一些碎銀子：“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將人趕走。

兩天前聽說此事，孫紹祖回憶了一番，略微想起了這段劇情，尤其是今天知道“石呆子”這個名號后，徹底想了起來。

“此人最后正是因為古扇，被賈赦指使人抄家，最后生死不明，看來就應在這里了。”

看著對方的慘狀，若是不答應，遲早要死在這里。

“璉二哥，大老爺有什么交代？”

賈璉有些疑惑，皺著眉頭：“兄弟，大老爺沒什么交代，還是按照前天說的，不過是借著你的名頭，讓他把古扇拿出來，這次若是再不識好歹，就是取死有道了。”

說話的間隙，石呆子徹底醒了，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似乎聽見了賈璉的話，努力發出呼喊：“休想，休想，就是死，我也不給你們。”

賈璉搖了搖頭：“兄弟，你看到了吧，這樣的嘴硬分子，走到這步田地，實屬活該了。”

他心里并不認同賈赦這樣粗暴的陷害他人，但作為兒子，他更不會明著反對賈赦。

孫紹祖走上前去，打量一番：“石呆子，聽人說，你的古扇要賣給識貨之人，你看賣給我如何？”

石呆子神志有些不清，只在嘴里大喊：“不賣不賣，誰也不賣。”

就在這時，孫紹祖看到他的眼珠似乎轉了一下。

“璉二哥，你先出去，讓我跟他單獨聊聊。”

賈璉自然不愿出去，他陪著孫紹祖進來，就是為了監工的，若是離開，賈赦以后問起，還不扒了他的皮。

“璉二哥，這事我也沒把握，你若是執意在此，日后事情沒成，須怪不得我。”

賈赦的第一目標是謀財，賈璉心知肚明，聽了孫紹祖這樣的冷酷的話，只好出去。

“兄弟，那就拜托你了，若是有進展，務必喊我一聲，我就在門外。”

賈璉一臉遲疑的出去了。

“好了，現在沒人了，你也不必在我眼前裝了。”

孫紹祖的聲音冷冷的。

地上的身影蠕動了幾下，最后發出一聲嘆息：“這位爺，你怎知我在裝傻？”

然后是一聲吸氣聲。

“呼。”

“我渾身疼痛，根本起不得身。”

孫紹祖蹲下一看，才看到他渾身紅腫，沒有一塊皮膚是好的。

他伸手拉了一把，讓石呆子略微坐起，靠在斑駁的墻壁上。

“多謝。”

聲音粗糙，顯然往日也是個粗漢。

孫紹祖沒有應話，大牢中一時恢復了平靜。

“那句所謂的賣給識貨之人，也是托詞吧？”

孫紹祖盯著他的眼睛。

石呆子躲閃了一下，支支吾吾的回答：“自，自然不是，好東西，自然要賣給識貨之人。”

孫紹祖笑了：“你看我可是識貨之人？”

石呆子不知如何回答。

“我剛剛在順天鄉試中舉，位列前三名，是正經的讀書人，難道還不是識貨之人？”

“你當初不是說，不賣給賈府，只賣給識貨的讀書人嗎？”

聽到第三名和中舉這些字眼的時候，石呆子一臉驚訝，可隨后立馬又把頭低了下去。

“哈哈。”

孫紹祖大笑一聲。

“說吧，說出你心里的價位。”

“賈府給的500兩，想必離你的心理價位差得遠，這才鬧到這般田地。”

石呆子抬頭，定定看著他，報出一個價格。

“當初我曾說，1000兩一把也不賣。”

1000兩一把？你也敢說。

孫紹祖暗暗搖頭，這才知道對方確實有些不知好歹。

“但這是我祖傳之物，本身更是魏晉名士的物品，實在珍貴。”

鋪墊了好一會，這才說出最后的價格。

“一把200兩，再低是萬萬不能了。”

根據賈赦父子的說法，石呆子手里有20把。

也就是說：這是4000兩銀子的生意。

“4000兩，難怪賈赦這樣上心。”

孫紹祖更是心動。

他看著石呆子，惡念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