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爹死了，跟咱們有什么關系？還這些年沒虧待我們？合著那些寶貝，都是你給的嘍！”

“就是，別扯淡了！我們過得這樣好，全是神仙他老人家的功勞！”

“還為他爹弄死我們？看看，我早就說這臭鐵匠不像好人，應該把他趕出去，現在好了！”

那些村人叫著喊著，揮舞手中鐵鍬鐵鏟。

作勢就要沖上來。

張當當低著頭，默不作聲。

忽地眼色一變。

蒼老慈祥威嚴滿滿的聲音，自他口中吐出：

“鄉親們，咱村建設得好啊。”

“這門樓多高呀？”

“一丈八！”

“這青石路多長呀？”

“三里！”

“花了鄉親們多少錢？”

“一分沒花！”

“還有鄉親們的吃穿用度，鄉親們冬天不冷夏天不熱的保障！”

“本座可從來沒虧待大家。”

村人們停下腳步。

一怔一愣，忽地激動地高喊起來：

“神仙！是神仙！”

“神仙當然沒有虧待我們！沒有神仙，我們現在還吃不飽飯穿不暖衣，我們還面朝黃土背朝天哩！”

“神仙！我們按您說的那樣，把神像抱來了！”

村人們喊著。

聲音卻一浪矮過一浪，最后漸漸地沒聲了。

他們驚懼地望著張當當，這才意識到，神仙的聲音，似是從這臭鐵匠口中說出。

他們記得，就在剛剛，他們還在叫嚷，讓這臭鐵匠滾開。

這是怎么一回事？

神仙怎么會是這臭鐵匠？

村人們都下意識朝后退去。

由里到外，潮水般退去，竟發出唰啦啦的浪潮聲響。

圍攏的圈子擴開了。

就聽那神仙繼續道：

“小鐵匠，你不用自責。”

“這幫人該死。”

“你不用自責的。”

眼色一變。

張當當道：

“畢竟是幾百人命?！?

“他們與我爹的死，也無甚關系?！?

“這因果……”

一股戾氣自他身上散發而出。

眼色一變。

神仙道：

“小鐵匠，你不用擔負任何因果?！?

“因為這些人，本就該死。”

“你知道你爹當年是被誰害死的嗎？”

眼色一變。

張當當一愣。

猛地激動道：

“你終于愿意說了？”

當年他爹失蹤后，他四處找尋無果，正絕望時。

太乙救苦天尊找上了他，向他展示了本領，希望與他合作。

太乙救苦天尊被困在若水岸離恨天，只有積攢夠蒼生的信仰，方才可以重返人間。

而一個被遺忘上百年的神仙，想要重獲百姓信仰，難于登天。

好在，當年稱霸一方時，他在凡塵留下了無數神賜玄鐵。

這玄鐵神奇至極，猶如馬良神筆樣，打制出來何物，何物就真的變成何物。

而張當當，鐵匠之子。

又有父仇在身。

便成了他的首選。

太乙救苦天尊告訴絕望的張當當，他知道張當當的父親已經死了而不是走失了，張當當父親死的緣由，也是人禍多于天災。

他還知道害死張當當父親的是誰，以及張當當父親的尸體現在在哪里。

他告訴張當當，他父親的魂魄被鎮壓，無法入輪回。

他說，只要張當當愿意與他合作，他可以幫他殺死仇人，幫他找來他父親的尸身。

幫他父親入那輪回，轉世投胎。

絕望的張當當忽被神仙這么托了夢，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立刻答應與他合作。

立下誓言。

便在這張家村呆了整十三年，為的是那太乙救苦天尊承諾的條件。

如今，到了最后時刻。

張當當驚喜問道：

“你終于愿意說了？”

眼色一變。

太乙救苦天尊道：

“正是！”

“小鐵匠，你且聽好！”

他聲音洪亮，顯然不是單對張當當一人所言：

“十三年前，你爹挑著烘爐挑子，自鄖陽縣城走村串鄉打鐵接活。”

“便來了這張家村。”

“正巧有一個村人，在這后村打井，打著打著，發現了了一通體漆黑的奇異礦石。”

“見這礦石表面晶瑩剔透，那村人便斷定，此石定非凡品。”

“但是埋得深，難開采?！?

“他本想獨吞?！?

“可花了三天時間，只挖上來人頭大小的一塊。”

“無奈，只得如實匯報給了當時的張家村村長。”

“村長細細研究后，請來雕刻師?！?

“將那人頭大小的玄鐵雕刻成了三件物品。”

“一尊巴掌大小的佛像?！?

“一串手鏈?！?

“一把刀?！?

“拿到鄖陽縣城去賣。”

“天價?！?

“拿到錢的那天?！?

“村長宣布：全村人放下手中的活計，去開采此物?！?

“開采拳頭大小的一塊，能得一貫銅錢?！?

“人頭大小的一塊，能得三貫銅錢?！?

“全村人都發了瘋。”

“恰好你父親到來?！?

“你父親不止是個鐵匠，以前還干過礦工?！?

“你父親為何要從縣城出來，當這游走四方的‘打跑箱’？”

“因為他的打鐵水平差，在縣城便宜接些小活，根本養不活家里的妻兒?！?

“只好出來接這些老鄉手里的活，多賺些錢，補貼家用。”

“那時的村人得知你父親有挖礦經驗后，便留了個心眼?！?

“先高價讓你爹打了幾件普通鐵器，迷惑住他，然后帶他來了這后村的礦坑?！?

“他們挖完浮于表面的黑色礦石后，派你爹繼續往深了挖?！?

“說豎著挖一丈，獎一貫銅錢。”

“橫著挖兩丈，也獎一貫銅錢?！?

“說這活只能你爹干，這錢只能你爹賺，他們誰也干不了，誰也賺不了?！?

“說你爹來他們村不就是為了方便老鄉，解決老鄉們的問題嗎？”

“說，你爹不下去干，他們都賺不著錢，你爹也賺不著錢。”

“面對高額傭金，你爹答應了?！?

“他力氣大，橫著挖了豎著挖?！?

“每次挖到筋疲力盡，村人們就下去撿他的勞動成果?！?

“終于有一天，礦洞塌了?！?

“你爹被埋在了下面?！?

“當時的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嬉笑著下去撿礦石了?！?

“這些日子給你爹的傭金，也被他們收走瓜分了。”

“你爹搭上性命勞苦半月，最后什么也沒得到?！?

“你爹挖出來的，足夠他們衣食無憂一輩子，再者，那礦坑已深到幾乎無法挖掘?！?

“他們便將礦坑連你爹，一起牢牢埋在地下了。”

太乙救苦天尊說完這番話。

張當當愣在了原地。

村人們也愣在了原地。

那八十八高齡的張老光棍忽地大叫一聲，舉起拐杖，顫巍巍指著張當當問道：

“你……你……你是當年那鐵匠的兒子？”

捂著心臟，嘴唇蒼白：

“啊……果真不是不報，是……是時候未到……”

兩眼上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眾人打個哆嗦，又將目光放回張當當身上。

就聽他一聲怒喝：

“你們——！”

“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