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
一個少年手持寶劍,策馬揚鞭,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哼起激昂的歌曲。
是啊,哪個少年不想綻放絢爛的生命之花。
夕陽西下,遙望劉季的背影越來越小,朦朧在柔和的晚霞中,劉太公老淚縱橫。
孩子,爸,舍不得你啊。
孩子,這世道,不太平啊。
孩子,父親,父親——不管你歸來有否光芒萬丈,不重要。
孩子,你就是放飛的風箏,父親默默地祝福你,祝福你這只渴望展翅長空的蒼鷹,還能讓我,再次相見。
劉太公站在高處,太陽收盡余暉,月亮牽著晚霞出來散步,他還是,望著孩子消失的遠方。
露水沾濕衣裳,雞鳴此起彼伏,劉太公,往家的方向看去,再次看看兒子消失的那條通向未知的黃土路,一念斷人腸,幾縷白色的發絲在風中凌亂。
行邁遲遲,中心搖搖。
劉媼和劉太公互相攙扶著,都沒有說話。
兩位老人,每邁一次步子,都似有千斤重。
聽到喜鵲在枝頭叫,似乎寓意未來會有好消息。
可聽見成群的烏鴉嘎嘎路過,兩位老人頓感心悸。心跳喪了規律。
互相攙扶的手緊緊相握,哭紅的雙眼再次泛濕。
劉季呢?
吃著父親準備的干糧,整理整理母親縫過的粗布衣服,坐在一棵大樹下,眼睛望著樹葉間隙漏下的點點陽光,出神了。
信陵君,他的偶像信陵君已過世多年了。
他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吃飯啊?
干糧早已吃盡,錢財也,唉。
回去?兩手空空。
不回去?
劉邦起身,望向高高的樹枝,那枝頭頂端,是高高飄浮的白云。云卷云舒,自是好風景。
他劉季,自是要混出個人樣。
他劉季,天空才是極限。
這就是青春的誓言!
豪情壯志,因為青春才散發著無窮魅力。
是啊,天大地大。是啊,生活啊,怎樣才能填飽肚子呢?
劉季摸摸干癟的肚子,聽著咕咕的饑餓聲,走向溪流邊,掬一捧清水,權當午飯了。
他看向水中的倒影,蓬亂的頭發,還沾著幾片樹葉,粗布衣服也是不知道用什么顏色來形容,但是,雙眼有神,精神好極了,因為,他想清楚要去投靠誰了。
張耳。
張耳,何許人也?曾經的信陵君門客,因娶了富家女,升任外黃令。
心中暗暗羨慕一把,劉季取下頭上的葉子,看著它們順水漂流,暗嘆自己也如這浮葉般,命運不由自己作主。
他想起了母親端來的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似乎還有米飯香氣飄入鼻中,想起了老父親一笑皺紋就舒展的慈祥的面容,想起了兄長,想起了一起長大的小伙伴,想起了自己怎么也不愿意扛的那把銹跡斑斑的鋤頭——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劉邦沒有再看隨波逐流的葉子,扭身,向瘦馬走去。
他腳步堅定,神色平靜,雙眼有著光。
是啊,人不奮斗枉少年,人不拼搏枉少年。
他就是要與命運搏斗,他就是不隨命運擺布,他就是,就是要站在山巔上,與群星共處,與月亮并肩。天空,才是他的極限。
但是,你想要的,越早洗洗睡吧,越可以速來黃粱美夢。
富家女?呵呵。
飛上云端?呵呵。
洗洗睡吧,我們生來沒有賈寶玉的什么通靈寶玉,也沒有長輩送一個什么一僧一道點化的金項圈,長有繭子的雙手,疲勞不堪的面容,加上精打細算的“精明”顧家,才是現實。
是啊,劉季,你拿什么和貴族富豪爭什么天空的寥廓呢?
你拿什么直上青云追尋鷹的高度呢?
是啊,凡人,在這個拼爹的年代,什么都不是。什么高樓林立,什么貨架上琳瑯滿目,摸摸干癟的口袋,悄悄走開。
會黯然神傷嗎?會的。一樣是人,一樣來到這世間,為什么,有這么多出生定義著未來呢?
跑車啊,很好看。
對,看看。
是的,看看。
不要流連,財富只是過眼云煙,看看,走過去,心里清楚自己只是這繁華的過客,擦肩而過,對,邁開步子,慢慢走,慢慢走,再看一眼,再深呼吸一下,然后給兒子講這是什么車,價值多少。心里明白兒子什么時候也買不起這樣的車,但也不敢打消孩子的雄心壯志。兒子眼中的光,多像曾經的我們啊。
對,看看,然后,我只是個過路的。
世間的繁華,風輕云淡。
劉季在張耳這里,學到了什么,又為什么離開呢?
史書沒有記載。
但是,他一定是躊躇滿志卻又抑郁不得志。不然,誰不想衣錦還鄉呢?
父母站在高高的山崗上,看著劉季由遠及近,從天邊走向身前,還未說出溫暖的話,淚已經布滿皺紋。
真好。
失而復得。
老父親顫抖的布滿皺紋的手,拍了拍劉季的肩膀。
劉季也是眼睛濕潤了。
他歡喜見到父親,同時覺得沒混出個金裝,似乎愧對父親的期望。
一輪紅日緩緩升起,染紅了朝霞,染紅了空曠高崗上,劉太公風中飄揚的白發和劉季風塵仆仆的青年面龐。
年老與年輕,仿佛生命的循環,生了一代又一代,老去了一代又一代,重復著貧窮。
這就是,這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生為老鼠,只能當個老鼠。
能不能像鳳凰那樣坐高臺啊?
別癡心妄想了。烏鴉抖抖黑色的羽毛,聲音嘶啞地說。曾經,他也做過五彩斑斕的夢。現實告訴他,那是夢啊。
他用難聽的聲音嘎嘎叫著,從劉季和劉太公頭頂飛過,告訴劉季這個“老人言”,這個“過來人”的勸誡。
劉季聽不懂。他怎么能聽懂烏鴉的話呢?
黑漆漆的烏鴉,渴望成為羽毛五彩斑斕的鳳凰。
穿粗布衣服的黎民,渴望飛到鷹的高度。
去天空的路上,沒有梯子。
是啊,劉季,你要“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繼續當老鼠”嗎?
然而,命運變幻莫測,一切皆無定數。什么命運安排劉季當天子,只是后人恭維的杜撰。哪有什么亙古不變的命運。女媧既然創造了我們,又怎會讓她的心血只能擁有苦難呢。
天空沒有放棄我們,抬起頭,月亮還是那么圓,那么亮,星星還是那么多,那么眨著眼注視地球上的孩子。
我們每個人都是孩子,都是命運的孩子。
所有的苦難,都是磨刀石。
所有的命中注定,都是后人的上帝視角。
所有的所有,希望就在我們背后隱形的翅膀。
劉季五十多歲才當上了皇帝,但是他的青年和中年呢?
說落魄都不為過。父親整日絮叨他不如哥哥,嫂子也委婉表露不歡迎這個小叔子登門,還有呢?對,他還整日醉酒。
一次醉酒,這人有煩心事。兩次醉酒,這人找不到解決辦法。那像劉季這般常年醉酒呢?生活啊,不清醒才是好。
你說呢?
(不建議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