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杏雨梨云 十二

在皇宮已有十余日了，前些日子皇后還裝模作樣的每日宣我過去問問話，聊聊天，這幾日干脆不裝了，每日有宮女太監伺候衣食，沒有虧待我，但門口有侍衛把守，說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其實與軟禁無異了，我除了殿中的院子，哪里也去不了。

這一日午后，門口的侍衛忽然換崗，我正在疑惑，不一會兒，三皇子殷承昀進來了，身邊沒帶隨從：“云妹妹。”

“承昀哥哥，你怎么來了。”這偌大的皇宮，看見他，我如同看見了親人一般。

“我早聽說你進宮了，是母后宣召的你，我向她問起，她只說你已回府了，我想著如今的情形，你突然被宣召入宮，肯定是與云丞相有關，應該不能那么輕易放你回去，所以提前找人探聽了消息，今日母后隨父皇閱兵去了，我這才尋得機會來看你。”

我安慰他：“承昀哥哥，我在此居住一切都好，你切勿掛心，你的身份不適合在此久留，我在此已有十余日，不知現在外頭戰況怎么樣了？”

他唇線抿得發白：“殷行郾已經兵臨城下了，周邊好幾個省份紛紛叛變，甚至包括他曾經平叛過的奉南省，真不明白他到底用了何種手段，在父皇眼皮底下拉攏了這眾多人，皇室兵敗如山倒，如今父皇已經打算與他和談，邀他共同治國了。”

我也驚訝不已：“短短幾個月，情況這樣緊急了。”難怪圣皇后顧不得我了。

“云妹妹，過幾日，我想辦法送你出去，你不要著急。”殷承昀唇瓣有些顫抖。

“承昀哥哥，眼下你自己保重要緊，我在這里衣食無缺，你冒然送我出去，皇后會怪罪你，到時我也于心不安。”我制止他。

他站起身：“殷行郾是不會同意父皇和談的請求的，過些日子，皇宮內必有一場血戰，我兩位皇兄終日玩樂，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危機，大琰皇室腐朽至此，打敗我們的不是殷行郾，是我們自己。”

“當然，我自己本就軟弱，不必去嘲笑別人，我只是…”他有些說不下去了，眼眶泛紅，“云妹妹，我先走了，如讓母后發現，我再找人接應你出去就難了。”

我點點頭，鼻子發酸，他孤單的背影在午后濃烈的陽光下更顯單薄。

再往后幾日，依然沒有任何消息，皇后已經徹底不宣召我了，飯食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送來，如果情況如三皇子所說的那樣緊急，那父親如今是否帶兵回來，對大琰朝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百無聊賴的在院中踱步，心急藏匿于外的嬤嬤她們，如今不知怎么樣了，還好我入宮前為景昭尋了一位乳娘，不知他是否適應的習慣。

這一日晚上，我正跪在堂前念經，眼下，除了向佛祖求一個心安，我別無他法。

忽然聽得外面亂起來，有人大喊著：“走水了！走水了！”

看守我的兩個侍衛，其中一個向著走水的方向跑去查看情況，另一個警惕的沒有走開。

我剛站起身，準備去院門口查看情況，只聽得“砰”一聲悶響，院門前的侍衛軟綿綿倒了下去，隨后兩個新面孔的侍衛從院門后轉過來，向我作揖道：“郡主，我們奉三皇子之命，特來接應郡主出宮。”

想起來前幾日殷承昀說要來接應我的話，應該是他安排的沒錯了，不過，我現在走了的話，他在宮內該怎么辦呢。

“郡主，事不宜遲，快走。”兩名侍衛急切的催促我。

看著倒在院門口的侍衛，我如果再不走，留下來也同樣說不清，一咬牙，還是跟他們向外走去，旁邊已備好了轎攆，是宮內皇子和娘娘們常用的款式。

因為還在為姑母守孝，我的一身素色衣衫在夜色中格外顯眼，上了轎，兩名侍衛跳上馬車，向著皇宮西面的出口駛去。

搖搖晃晃的馬車中，我悄悄掀開轎簾的一角，皇宮內的景象有些紛亂，不像從前那樣井然有序，似乎人人滿懷心事，知曉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到了西華門，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兩名侍衛對視一眼，悄聲說：西華門提前安排好的當值人員被換掉了，郡主在轎內不要出聲。”

我緊張的手心出汗。

兩名侍衛“吁”的一聲呼喝馬兒停下，只聽得西華門的當值人員問道：“什么人？這個時間外出，有無手令？”

一名侍衛喊道：“睜大你的狗眼，我乃三皇子近身侍衛，轎中是內務府為三皇子安排的雕刻師傅，怎么，你們還想查三皇子安排的轎攆不成？”

當值人員冷笑一聲：“我們自然是不敢查，不過，李公公在此，連他也不能查嗎？”

李公公？皇后身邊的大太監？我心覺不妙。

果不其然，聽到李德順尖細的嗓音：“呦，咱家在此，你們幾個小兔崽子在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兩名侍衛跳下轎攆，單膝跪下行禮：“竟不知李公公在此，小的們莽撞了。”

早聽說李德順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這些年因為不能討好他，喪命于他手下的宮人頗多，況且他還是皇后沈芳玉身邊的大紅人，靠著梳頭上位的，幾句話就能影響一個官員在皇上皇后心中的印象，所以，三宮六院，滿朝文武，誰也不想得罪他。

轎外李德順慢悠悠問道：“這轎內，是什么人呢？”

兩名侍衛有些猶豫了：”是三皇子府上的…”

“大膽！”李德順的聲音像是指甲刮過薄瓷碗：“作死的小崽子！三皇子已被皇后娘娘禁足于瓊華殿，你們是從何處得來的命令？來人吶，給我將這兩名假傳命令的侍衛拿下！”

“這…李公公，確實是三皇子安排，您再核實…”

伴隨著一陣紛亂的聲音，兩名侍衛嘴里像是被塞入了什么東西，再也沒了聲音。

我在轎內如墜冰窖，冒著冷汗，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

轎外一時沒了動靜。

忽而，轎簾旁響起了李德順虛浮的聲音：“云郡主，您請下轎吧。”聲音像在我耳側一樣讓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