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懷揣著復雜難明的心情，腳步匆匆地跟在侍女身后，穿梭在大院蜿蜒曲折的走廊間。

日光透過斑駁的廊頂，在他身前投下一道道雜亂光影。

就像他忐忑的內心。

“黃靈萱撈我出礦洞、送我學煉丹、還給我船票助我脫離魔窟。”

“我哪有資格問東問西！”

“就憑著自己單方面的錯覺么？”

微風拂過，廊下懸掛的風鈴發出清脆聲響，讓他亂如麻的心更加亂了。

不多時，二人便停在了一座靜謐的小院前。

“小姐就在里面，你進去吧。”

宮裝侍女轉頭看向陸遠，示意他自己進去。

“多謝姐姐！”

陸遠雙手抱拳，禮貌的感謝。

“嘻嘻~”

“你這人，還挺有禮貌的，快些去吧。”

宮裝侍女對陸遠的做了一個萬福禮，轉身走入小院中的偏房。

陸遠踏入院中，微風吹動四周環繞的翠竹，發出了沙沙的響聲，清幽的竹香彌漫在空氣中。

兩棵桃花樹正值花期，粉色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曳，仿若粉色的雪花簌簌飄落。

他立在院中思量許久。

理智告訴他應該轉身就走，可心底卻又沖動想要不顧一切問個明白。

仿佛，這一走，會失去什么重要東西。

陸遠不知道，此刻他識海中的祖傳印章正不斷流轉著細微的光芒。

就在此時，屋內響起空靈的聲音：“是陸遠么，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陸遠聞言，推開房門，走進屋內。

屋內布置簡潔雅致，幾案上擺放著幾卷書簡，還有一束剛剛采來的桃花，為這清冷的屋子添了幾分生氣。

黃靈萱一襲白衣勝雪，宛如雪中仙子。

她靜靜坐在窗邊木椅上。

日光掠過青絲時，銀芒微閃，那縷霜發已蔓出數根銀絲纏入鴉鬢。

陸遠走上前，猶豫片刻后開口：“長老，之前您給我的那封信.....”

黃靈萱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截斷他的話：“無需多問，今日你便住到北港去。”

陸遠滿心思緒，諸多言語到了嘴邊，卻張不開嘴。

“你還有事嗎？”

黃靈萱目光淡淡地落在陸遠身上，凄清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

陸遠猶豫片刻，從身上取出儲物袋，雙手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語氣誠懇又帶著幾分忐忑：“晚輩承蒙前輩大恩，無以為報，特意奉上近日所煉制的丹藥。”

“時日雖短，但劉前輩傾囊相授，使得晚輩獲益匪淺，雖不敢說成果斐然，但總算是有了些許收獲。”

陸遠微微低下頭。

他前世經歷不少，不是沒見過女人的初哥。

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是對黃靈萱有種非分之想。

不是見色起意，倒像日久生情。

黃靈萱看見陸遠遞過來的儲物袋，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平日來往之間，買或者送丹藥，不過是一瓶一瓶。

可是，眼前這個差點收做自己徒弟的人，竟直接遞過來一個儲物袋。

她下意識想要拒絕，可心底的好奇到底還是占了上風，最終緩緩伸出手，接過了儲物袋。

黃靈萱將神識探入其中，瞬息間，眼中的驚訝便被震撼所取代。

幾百粒補氣丹在儲物袋的空間里飄著，丹藥散發的光芒交相輝映。

而且，最令人震驚的是，上品補氣丹竟然占據了其中的大半！

她此前雖聽聞陸遠在煉丹上頗具天賦，可那畢竟只是道聽途說。

如今親眼所見，才真正領略到陸遠驚人的能耐。

一抹感動之情在黃靈萱心底悄然蔓延。

她左手食指不知為何又傳來斷裂劇痛。

陸遠識海中祖傳印章輕輕顫動。

沉默許久。

“你收回去吧，以后好生修煉！”

她的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記住，切莫在浮光城中逗留，三天后，一定要登船！”

她微微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我本欲收你為徒，奈何，你我二人有緣無分。”

陸遠只覺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難受得厲害。

最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

將除了天靈液珀這個關系到自己根基的之外，最貴重的上品冰靈晶掏了出來。

“補氣丹您用不上，那這個呢？”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將上品冰靈晶遞向黃靈萱。

黃靈萱看到陸遠遞過來的冰靈晶，神情一怔。

“你這小賊，當真可惡，我這冰靈晶礦脈的好東西，都被你挖走了吧。”

陸遠老臉一紅。

黃靈萱緩移金蓮，伸出玉手，輕輕接過冰靈晶。

蔥白的指尖輕輕觸碰那晶瑩剔透的晶體，冰涼卻很暖心。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悠遠而深邃，似是在與往昔的歲月對話。

婉容師姐笑語盈盈，手持精心縫制的衣衫，眉間盡是溫柔：“小萱萱，這是師姐給你做的衣裳，快穿上看看！”

千羽師兄身姿挺拔，橫劍擋在她的身前，眼神堅定：“誰敢欺負我師妹！”

墨染師姐渾身浴血，氣息微弱卻仍在嘶喊：“師妹！快……快...逃！！！”

師兄師姐們在宗門劫難中喪生，黃靈萱的心也死在了那片廢墟與血淚當中。

這一刻，他們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不斷盤旋，最終與陸遠重疊在了一起。

“陸遠，你如果來的再早一些，該有多好！！！”

再早一些，宗門不會被滅。

再早一些，爹爹不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再早一些，正道盟還是正道盟。

“這冰靈晶與我無用，你留著吧。”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暖意，將冰靈晶塞回了陸遠的手中。

“轟~”

突然，天空驟然響起一道爆裂的雷聲，仿佛要將天地間的一切震碎。

黃靈萱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她的心中猛然一沉：“開始了！”

“爹爹終究還是要走出這一步！”

屋內的二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下意識地順著窗戶向外望去。

方才還晴朗明媚的天空，仿若被上古魔神傾灑了無盡的墨汁，眨眼間就被濃稠的黑暗徹底吞噬。

無形的威壓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蔓延開來，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壓入永夜的深淵，讓人喘不過氣來。

剎那間，外面嘈雜聲四起，人群亂作一團。

這是，隱隱傳來一道尖銳的叫喊：“天劫！有人要渡劫！”

天劫的轟鳴聲再次轟然炸開，黃靈萱的眼眸閃過一絲恐懼與驚慌，但須臾間，便被堅定所代替。

她不假思索，一把攥住陸遠的衣袖，用力將還在發愣的陸遠拽到院子。

緊接著，她玉手如幻影般掠過，一艘冰雕般的迷你飛舟出現在掌心，隨之往旁邊空地一拋。

閃電如猙獰的巨蟒劃過夜空，飛舟折射出五彩光芒，迅速變大。

“這是上品法器冰玉舟，能助你逃到南雪島，沒時間了，趕緊走！”

黃靈萱神色焦急，語速極快，話語中滿是不容拒絕的溫柔。

“你跟我一……”

話還沒說完，黃靈萱的手指輕輕捂住他的嘴。

“快走！”

她猛地推他胸膛。

陸遠卻腳底生根：“不，要走一起走！”

黃靈萱指尖輕點在陸遠額頭。

一股奇異力量涌來。

陸遠身體不受控制，木然轉身，機械地走向靈舟。

識海內祖傳印章光華再次悄然流轉。

黃靈萱打出一道靈光，左手食指痛入骨髓。

光芒閃耀的靈舟瞬間暗淡，如離弦之箭，沖向天空，背著天劫的方向，眨眼消失不見。

她靜靜站在原地，望著天空中逐漸遠去的冰玉舟，眼中滿是復雜的情感。

“如果你早生些年，早點遇到你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