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卡車在顛簸中駛入鋼鐵大門時，周銳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癢。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奇怪的、仿佛皮下有螞蟻爬行的感覺。他下意識想抓撓，卻被秦云薇一把按住手腕。
“別暴露?！八吐曊f，眼睛直視前方。
周銳收回手，點了點頭。卡車車廂里擠滿了幸存者，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麻木。車廂角落，一個小孩正在無聲地哭泣。
“下車后跟著我?！扒卦妻钡穆曇魩缀跷⒉豢刹?，“別相信任何人的承諾。“
卡車終于停下。后擋板被粗暴地放下，刺眼的探照燈光直射進來。
“所有人排隊登記！攜帶武器者立即上繳！違者格殺勿論！“
穿著迷彩服的士兵手持突擊步槍站在兩側，槍口有意無意地對準人群。周銳注意到他們的防護面具是特制的，鏡片呈現出不自然的暗紅色。
登記臺前，一個戴少尉肩章的女兵頭也不抬地問：“姓名？職業？是否有專業技能？“
“周銳，生物工程博士，主攻基因編輯?！爸茕J停頓了一下，“我在國家生物實驗室工作。“
女兵的手指頓了一下，快速翻動名冊，然后對著耳麥低聲說了什么。片刻后，她遞給周銳一張藍色卡片：“B區17號鋪。明天上午八點到醫療中心報到?！?
輪到秦云薇時，她自稱是網絡安全專家。周銳注意到她隱瞞了在恒盛集團的高管身份，但女兵同樣給了她藍色卡片。
“藍色是什么意思？“周銳小聲問。
“特權等級?！扒卦妻弊旖俏P，“看來博士的頭銜還有點用?！?
他們被領著穿過層層關卡。避難所是由地下人防工程改造的，墻壁上還能看到“備戰備荒“的褪色標語。B區比外面的公共區域整潔許多，每個床位甚至有簡易隔斷。
周銳剛放下背包，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就堵在了他面前。那人滿臉胡茬，左眼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新來的？“對方聲音沙啞，“我是趙鐵柱，以前修汽車的。“他伸出布滿老繭的手，“聽說你是搞生物的？“
周銳謹慎地握了握手：“周銳。是的，基因工程方向。“
“老趙，別嚇著人家?！耙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從趙鐵柱身后探出頭，“你好，我是林小雨，醫科大四年級學生?！八瘟嘶问种械木G色卡片，“本來在C區，但醫療隊缺人手，就把我調上來了。“
“秦云薇。“秦云薇簡短地自我介紹，銳利的目光掃過兩人，“你們來B區有事？“
趙鐵柱撓撓頭：“避難所今晚要轉移，我們想組個隊?，F在這世道，落單就是死?！?
“轉移？“周銳皺眉，“我們剛到就要走？“
林小雨壓低聲音：“聽說北面的防線被突破了，那些東西會學習，已經知道怎么繞過地雷區了。“
正說著，避難所的廣播突然響起：“全體人員注意，一小時后在中央廣場集合，準備轉移。重復，全體人員一小時后集合?！?
廣播剛落，秦云薇就拉著周銳退到角落：“不對勁。如果防線被突破，轉移應該立刻進行。這一小時是留給誰的？“
周銳望向通道深處，那里有幾名士兵正匆忙搬運著標有生物危險標志的箱子：“他們在優先轉移某些東西...或者某些人?！?
“我去打聽下情況?！扒卦妻闭苏骂I，“你們三個裝作普通閑聊，幫我望風?！?
沒等周銳回應，她已經融入了人群中。趙鐵柱吹了聲口哨：“你女朋友身手不錯啊。“
“她不是——“周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解釋太麻煩，而且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定義和秦云薇的關系。
林小雨好奇地打量著周銳：“周博士，你的手...“
周銳低頭，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變成了淡藍色。他趕緊攥緊拳頭：“實驗室化學品污染，沒什么大礙?！?
一小時后，四人隨人流涌入中央廣場。廣場高臺上，一名佩戴上校軍銜的中年男子正在講話。他方臉闊額，眼神銳利如鷹。
“我是鄭衛國上校?！八穆曇敉ㄟ^擴音器回蕩在地下空間，“根據最新情報，避難所即將面臨大規模襲擊。軍方已制定周密的轉移計劃，所有人必須嚴格遵守指令...“
周銳的注意力卻被鄭上校身后的顯示屏吸引。那是一幅衛星云圖，但角落里的一個小窗口顯示著某種基因序列——他認出了那正是“普羅米修斯“項目的標記。
“他在說謊?！扒卦妻辈恢螘r回到了他們中間，“北面根本沒有防線被突破，相反，軍方在那里建立了新的研究中心。“
趙鐵柱皺眉：“那為什么要轉移？“
“篩選?！爸茕J突然明白了，“他們在篩選幸存者?？纯茨男┤酥档镁?，哪些人...“他沒說完，但其他人都懂了。
林小雨臉色發白：“這太殘忍了...“
“末日面前，道德是奢侈品?！扒卦妻崩湫Γ拔彝德牭街笓]部通訊，部分高層早在兩周前就開始轉移資產和家人到'安全區'了?！?
周銳感到一陣惡寒。如果權貴提前知道災難將至，那這場災難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轉移過程混亂而高效。武裝士兵將人群分成幾組，周銳四人因為專業技能被分到了“技術保障組“，登上了相對舒適的客車而非擁擠的卡車。
車廂里，周銳取出那本黑色筆記本。趙鐵柱好奇地湊過來：“這是啥？“
“實驗記錄?！爸茕J翻到最后一頁，上面潦草地寫著“普羅米修斯-最終階段“幾個字，下面是幾行加密的數據，“我參與的某個項目...可能和這一切有關?！?
秦云薇一把合上筆記本：“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八凵袷疽廛噹安康谋O控攝像頭。
夜幕降臨后，車隊在一處廢棄服務區休整。四人被安排在一個小房間里，門外有士兵把守。
“我們被軟禁了？“林小雨不安地問。
“是保護也是監視。“秦云薇檢查著門鎖，“技術人才現在是稀缺資源?！?
夜深人靜時，周銳被一陣尖銳的耳鳴驚醒。他痛苦地捂住耳朵，卻發現那聲音來自外面——他能清晰地聽到五十米外守衛的對話。
“...上校說天亮前到達新基地...“
“...那些注射了藥劑的表現如何？“
“...死亡率65%，但存活下來的都...“
“...普羅米修斯項目必須繼續...“
周銳的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的聽力突然變得異常敏銳，甚至能聽到隔壁房間林小雨平穩的呼吸聲。這絕對不是正?，F象。
“做噩夢了？“秦云薇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得他差點跳起來。
周銳轉向聲音來源，驚訝地發現即使在完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秦云薇臉的輪廓——就像戴著夜視儀一樣清晰。
“我...我的感官在變化?！八吐暢姓J，“聽力，視力...都在增強。“
秦云薇沉默了片刻：“繼續裝睡。明天我會想辦法搞到更多信息。“
周銳重新躺下，但睡意全無。他小心地攤開手掌，在黑暗中觀察那些淡藍色的靜脈——它們正在緩慢地脈動，像是某種未知生命的征兆。
黎明前，車隊再次啟程。透過車窗，周銳看到遠處地平線上騰起的濃煙。那里曾經是一座城市，現在只是又一個廢墟。
“看那邊！“林小雨突然指著窗外。
一支由豪華越野車組成的車隊正從另一條公路飛馳而過，車身上印著恒盛集團的標志。
秦云薇的身體明顯僵硬了：“董事會的專用車隊...“
周銳注意到她握緊的拳頭指節發白：“你認識那些人？“
“我曾經的老板們?！扒卦妻钡穆曇衾涞孟癖?，“看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逃生路線?！?
趙鐵柱啐了一口：“媽的，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周銳望著遠去的車隊，思緒萬千。如果這場災難真有幕后黑手，那么找到真相的路，恐怕要從那些提前逃走的權貴開始。
而他自己身上的變化，與那個神秘的“普羅米修斯“項目，又有什么聯系？
筆記本在背包里沉甸甸的，像是一個即將引爆的定時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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