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鬼聞言沉默片刻,幽幽一嘆:“人心鬼蜮!好一個人心鬼蜮!沒想到郎君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見地!”
她似乎并不急著取林憂性命,素手一揮,便在地上變出了一個蒲團(tuán),與林憂相對而坐。
那婀娜的身軀雖然染血,但卻有種別樣的美感。
一雙美眸似秋水般嫵媚多情,就這么托腮看著林憂。
許久之后,紅唇輕啟:“郎君可否聽妾身講個故事?”
林憂面容平靜,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衣女子這才緩緩開口道:“二十年前,有一個貧苦書生,每日靠著打柴采藥來贍養(yǎng)老母,有一天,老母突然生了重病,他便孤身一人入了大山……”
書生在山中碰到了一個女子,白衣賽雪,恍若仙子臨塵。
女子在聽聞了書生的遭遇之后,指引書生尋到了一株百年芝草,歸家救回了書生老母的性命。
而書生也自此,對這位白衣女子一見傾心,常常跑到兩人相見的地點(diǎn),傾訴衷腸。
白衣女子被書生的癡心所感動,于是便再次現(xiàn)身相見。
一來二去之后,兩人很快就陷入熱戀之中,而書生也由此得知了女子的身份。
女子自稱梅娘,是這山間精靈,數(shù)百年前曾受高人點(diǎn)化,在此為高人看守洞府,等待有緣之人前來。
書生動了心,央求梅娘帶他去尋找仙緣,兩人好長相廝守。
可梅娘也并不知曉仙緣所在之地究竟在哪,帶著書生一番尋覓之后,卻仍舊一無所獲。
書生有些大失所望,后來也就沒提什么仙緣之事了,而是一心求取功名。
在梅娘的幫助下,書生很快就連試連捷,最終高中探花。
但變故也隨之而來。
書生由于文采非凡,更兼一身相貌堂堂,很快就被當(dāng)朝公主所看重,經(jīng)由皇帝賜婚,兩人很快就舉行了大婚。
而為了斷絕后患,書生通過皇家的關(guān)系,暗中請了幾位武道宗師上山,尋覓到梅娘的原身所在的梅樹之后,將其攔腰砍斷,并且將樹干進(jìn)獻(xiàn)給了當(dāng)朝的國師用以煉丹。
“此后,書生一路平步青云,十幾年間,一路坐到了一州州牧的高位,可謂是位高權(quán)重,春風(fēng)得意!”
女子講述完之后,眼中露出了刻骨銘心的仇恨光芒,顯然是恨透了此人。
她看向林憂,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年毫無動容之色,就像仿佛只是聽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事罷了。
見此一幕,白衣女子柳眉倒豎,恨恨地說道:“天下男子,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你的心腸莫非是鐵石做的嗎?”
隨著她話音落下,整個大殿之中頓時陷入了一片陰寒,四周鬼火升起,碧磷閃爍間,像無數(shù)雙眼睛注視著林憂。
林憂對眼前一幕視若無睹,臉上從容之色不改,仿佛眼前所見盡是虛幻。
他輕笑一聲,自語道:“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佛偈?”
白衣女子一怔。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林憂輕輕念道。
隨后執(zhí)劍起身,背對著白衣女子,看向身后的那座高大神像。
“你先是以音聲恫嚇,后又化出鬼相以惑人,再用一個聲情并茂的故事,想讓人心神觸動,難以自持!”
林憂說到這里,拔劍出鞘,回頭看了一眼白衣女子,笑道:“只可惜,我不以目視物,不以耳聽音,你的幻相又能如何?”
說完,閉上雙目,朝著面前的神像拔劍一斬!
一聲凄厲的哀嚎響起,身后的白衣女子與鬼火盡皆消失,而從那神像的頭頂,卻陡然砸落下一團(tuán)白色的事物。
那東西速度極快,剛落到地上,立刻就化作了一道白色旋風(fēng),朝著殿門之外躥去。
不過眾道人雖然將其團(tuán)團(tuán)圍住,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組成人墻,又將其擋了回去。
林憂負(fù)劍在背,看著那東西又朝自己沖來,卻絲毫沒有慌亂,足下輕點(diǎn)之際,已然如同仙人凌虛,身至半空。
隨后一腳踢出,將那東西宛如皮球一般踢到了一旁的石柱之上。
一陣骨斷筋折之聲響起,那東西白毛染血,從石柱之上滑落,隨后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眾道人一擁而入,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東西在作怪。
“是只白狐?”
“據(jù)說狐性通鬼神,難怪可以裝神弄鬼!”
“我們要?dú)⒘怂鼏幔俊?
玉靜老道身后的眾人,見到一只渾身染血的白狐躺在地上,一時間開始爭論不休。
“咳咳!大家肅靜,如何處理,得聽玉晨師弟的意思!”
玉靜老道大喝一聲,頓時壓下了眾人的聲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著被圍在中間的林憂。
玉晨,正是林憂拜過祖師之后,自己起的一個玉字輩道號,取的是太上玉晨之意。
他俯下身子,對那白狐說道:“貧道知你未死,我也無意取你性命,只是不知你為何要在這赤松道宮搗亂?”
聽到林憂的話語,原本雙目緊閉的白狐,微微睜開了眼睛,狐眼嫵媚,又帶著幾分楚楚可憐的氣質(zhì),像極了一個落難的絕代佳人。
身邊不少年輕道人,看得呆了,幾乎忍不住想要上前求情。
在被幾位長老狠狠瞪了幾眼后,才悻悻然縮回了頭。
白狐雖然渾身染血,但實(shí)際上傷得并不重,它側(cè)著頭,不解地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少年,好奇問道:“你,為何不殺我?又為何能破了我的神通?”
林憂微微一笑,搖頭說道:“你雖然在這山上攪擾數(shù)日,但卻未曾傷及道宮弟子的性命,所以貧道也不會殺你,而且你那幻術(shù)也稱不上是神通,應(yīng)該是某種道術(shù)法門吧?”
自從靈臺中的碧玉小樹,通過老松扎根于地脈之后,就儼然已與整座山峰結(jié)緣了。
可以說,如今的赤松峰,就是林憂的道場。
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確確實(shí)實(shí)如此。
道場之中的一切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其中一草一木,也全都化作了林憂的耳目。
所以白狐的幻術(shù),一開始就沒對他起到半點(diǎn)作用,剛剛他不過是想借此搞清楚前因后果,才與那白狐攀談起來。
他見白狐依舊心存警惕,索性便讓眾道人讓開了一條去路。
“你既不愿多言,貧道也不勉強(qiáng),日后不要再來赤松峰搗亂便是!”
林憂站起身來,從懷中摸出一顆療傷丹藥放在白狐面前,示意它可以離去了。
白狐一臉錯愕,滿是不可置信。
它可是知道大虞官府,對它們這種異類的懸賞有多高。
它們的骨骼血液,全都可以煉成大補(bǔ)的丹藥,這些丹藥,就連宗師高手都免不了要動心。
而眼前的小道士,居然準(zhǔn)備就這么放了她?
不過眼前此人既然犯傻,那她若不抓住這個機(jī)會,豈不可惜?
心念一動,便拖著身軀,一瘸一拐地向殿外走去。
然而剛走到大殿門口,她突然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會,對林憂說道:“有人要對付你們,而且那人是你們抗衡不了的存在,如果不想死的話,就盡快離開這里吧!”
說完,便想接著離開。
“你剛剛所說的那個梅娘,是你的朋友吧?我或許能救活她!”
她身后,突然響起了少年聲音。
這句話的聲音不重,卻恍如一柄鐵錘,狠狠砸在了白狐的心頭,讓她硬生生停下了離去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