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憂兩世為人的閱歷,自然輕易便看出了青陽子的言不由衷,不過他也沒有拆穿。
反正問路的目的已經達到,只要知道自己沒有找錯地方就行。
于是他對著青陽子拱手一禮,溫和笑道:“多謝師兄告知,林憂告辭!”
言罷,便繞開兩人,徑直往山道上行去。
青陽子見狀大急,沒想到眼前少年如此固執,連忙攔在林憂身前,同時誠懇勸道:“善信此時切不可上山!”
身邊的青松也是一臉贊同,連連點頭說道:“沒錯!你最好還是同我們一道下山吧!”
林憂輕笑道:“兩位師兄既然不愿道明情由,我也不便多問,只是家師留有遺訓,這赤松宮,我還是要去一趟的。”
聽到這里,青陽子方才察覺到,適才林憂對他們兩個,一直是以“師兄”相稱。
這樣的稱呼,只有同門間,亦或是同樣是道門中人才會使用。
而今又聽他提起什么師長遺訓,不由得便對林憂的身好奇了起來。
于是稍加猶豫,便拱手問道:“不知師弟師承何人?可是與我赤松宮一脈有著淵源?”
“我名林憂,家師道號松鶴,數十年前曾在赤松宮中修行……”
“什么?松鶴太師叔祖?你說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青陽子聞言失聲,言語間滿是不可置信。
身邊的青松也是一樣的表情,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吃驚。
也無怪乎兩人如此,實在是松鶴道人在赤松宮門人心目中的地位,簡直比開派祖師還要高出一籌。
哪怕他終日在外云游,已經十余年未曾回過赤松宮,卻依舊威望不失。
只因這位太師叔祖,不但是天下八大宗師之一,武道修為冠絕當世,而且壽逾百歲,能駕風而行,幾乎可以說是神仙中人了。
就連當今虞帝,都曾派人尋訪過松鶴道人的蹤跡,想要求教長生之道。
青陽子萬萬沒想到,自己和師弟下山搬去救兵的路上,居然還能碰到這位老祖的弟子,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他性格比較沉穩,一時失態之后,很快便冷靜了下來,對林憂問道:
“這位道友,你說你是松鶴太師叔祖的傳人,不知他老人家可曾留下什么憑證?而且你方才說是奉的遺命,難道他老人家已經……”
問到這里,青陽子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
要是那位太師叔祖真的坐化了,那對于赤松宮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要知道,赤松宮之所以能夠在周邊的江湖勢力中保持著與世無爭的超然地位,絕對離不開松鶴這位大宗師的實力震懾。
“我身上留有家師的法印,家師已于一個月前在江州坐化,特命我將靈位送回赤松宮。”林憂淡然回道。
解釋了一句之后,林憂也不想再在此耽擱下去了。
他此行本就是為了斷前身因果,然后便要按照松鶴道人所留的最后幾條疑似仙道的線索,繼續尋訪仙道蹤跡。
至于赤松宮中究竟發生什么,他實際上也不甚在意。
于是對二人禮貌告辭之后,便繼續拾階而上。
青陽子二人還沉浸在這一震撼的消息之中,直至林憂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的盡頭,這才反應過來。
“走!師弟,出大事了!我們快回去!”青陽子一把抓住青松小臂,神色無比凝重。
青松不解道:“可是師兄,長老交給我們的任務還沒完成啊?我們不是要去金華府找那身懷異術的江先生嗎?”
“唉!對!這樣吧!你我二人兵分兩路,你帶著這些老藥前往金華府,為兄跟上去稟報長老!”
青陽子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兩人此行的目的。
連忙將身上包裹塞到師弟手里,囑咐道:“路上萬事小心,不要輕易顯露懷中寶藥,到了地方,也盡量就不要透露宮內現在的情況,明白了嗎?”
看著青松點頭應是,他這才返身折返,連忙朝著林憂追去。
……
赤松宮,福德殿內。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道,看著門中僅剩的三十余名弟子,心中也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便是赤松宮當代的主持,玉靜道人。
原本赤松宮雖不參與武林紛爭,但有著大宗師松鶴道人的名頭坐鎮,這些年里也發展的頗為興盛。
不料近段時間,宮觀之中開始頻生怪事,先是諸多弟子聲稱在觀中見到了鬼怪,后面又有幾個長老莫名其妙就迷失心智大打出手。
短短十幾日時間,赤松宮上下便已經人心惶惶,許多弟子紛紛出逃。
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降妖除魔”的辦法,奈何這“鬼怪”無形無質,這幾日就連它的真面目都不曾見到。
幾位長老雖都是已經開脈圓滿,距離煉竅宗師只有一步之遙的高手,但面對這種看不見的敵人,也束手無策。
而且他們赤松宮以養藥為主,醫道為宗,也不擅于打斗,對于降妖捉鬼之術更是無能為力。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青陽與青松,能順利請來,那位據說有著驅鬼異術的江先生了。
不然的話,這偌大的赤松宮,只怕是有著傾覆之危。
玉靜老道嘆了口氣,看向殿內諸多祖師牌位,點燃三柱清香之后,恭恭敬敬拜了幾拜后,口中祝誦:“若是諸位祖師有靈,還請保佑青陽青松此行順遂,好讓咱們赤松宮安然度過此厄!”
言罷,忽然想到門中那位行蹤飄渺的松鶴師叔,又是忍不住苦笑起來,若是松鶴師叔在宮中坐鎮,又哪會有邪祟敢來此放肆?
……
此時旭日已從云中露出全貌,如一輪火紅的圓盤,照在三百里云嶺之上。
赤松峰上老松的枝葉,在那紅日的映照下愈發紅艷,周圍云氣氤氳,仿佛是一位得道真修,正在形煉吐納。
老松的枝椏橫生,猶如萬千龍蛇垂落,又各自落地扎根,形成了一片籠罩了小半個峰頂的赤松林。
山風過處,無數松針簌簌作響,卷著幽冷的松香,散布到林間各處。
林憂漫步于古道之上,鼻尖傳來濕潤泥土混合著松柏草木的氣息。眼前所見盡是郁郁蔥蔥的樹林,與周邊那些已見枯黃之色的山巒截然不同,絲毫沒有一絲深秋的應有的蕭瑟之感。
他見此心中一動,不由得對跟在身的青陽子問道:“青陽子師兄,為何周邊山野林木蕭蕭,獨這赤松峰中草木仍舊是綠意盎然?”
青陽子與林憂在山道上經過一番攀談之后,也是熟絡了不少,先是尷尬地糾正道:“林憂道友若真是太師叔祖的弟子,在祖師堂拜過祖師之后,論起輩分來,貧道還得稱您一聲師叔祖,這師兄之稱萬萬不可再提!”
接著解釋道:“這赤松峰據傳曾為古仙講道之所,所以有些神異之處,草木四時不凋,所以世人皆謂此山為仙澤福地。”
林憂聞言,看了看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松,若有所思。
兩人閑談之間,便已經行至赤松宮的山門所在。
只見危崖古道之前,兩棵數人環抱粗細的松樹,相互垂拱而立,冠蓋交織聚于一處,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門。
周圍密密麻麻,都是垂落的樹枝古藤,大多已經落地生根,橫在兩邊,組成了一面天然的木籬圍墻。
再抬頭看時,便見到數萬條如同龍蛇交纏般的粗壯松枝,似穹廬寶蓋一般將整片山崖的天幕全部遮住,只有絲絲縷縷的晨曦從縫隙之中透出,勉強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這世間造化之妙,真是讓人嘆為觀止!”林憂深吸一口氣,忍不住贊嘆道。
哪怕他已經兩世為人,卻也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不由得對那“松祖”愈發好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