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漱淵示意下，商隊二十余人的腳步齊刷刷停住。

不同于尋常趕路可用飛行法器，開辟商路是要辟出一條低階修士亦能通行之路。

眾人一路披荊斬棘，沿途布置驅散低階妖獸的符箓和陣旗。

古云第一次開路，短了些經驗，不小心多繞了一段。

未曾想眾人誤打誤撞卻在叢林間撞上了一只鮫人。

此處距離海岸不遠，但亦有相當的路程。

真不知一只鮫人是如何來到此地。

“是有人帶她來此？”

古云望了望四周，并無其他修士的氣息。

此時秋老虎還未曾完全過去，天氣悶熱。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抬頭看向一旁的山峰。

又看向眼前這條遍體鱗傷的鮫人。

“或許這鮫人還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

陳漱淵取出地聽螺放出神識。

眾人心中紛紛一凜。

清溪眾人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陳家四郎出手。

如今只是稍稍展露一手便足以震撼人心。

“這神識強度......就算比起宗門內許多筑基長老也不遑多讓。”

古云早在陳柯然口中聽過陳漱淵的各種傳聞。

百聞不如一見。

陳柯然口中的四叔當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此處無妖獸，諸位可于此開辟些洞府作為半途休憩之地。

今日休整一日，明日再開路。”

說罷陳漱淵布置一套范圍頗大的禁制陣法在四周。

眾修士紛紛松了口氣，三三兩兩結伴到山峰開辟洞府。

陳漱淵直接打量起眼前鮫人的傷勢。

只見蜷縮成團的少女耳鰭殘缺，腰間豁口正滲著暗紅血液，尾鰭血肉模糊。

但這都只是皮肉傷，一粒回春丹就能恢復得七七八八。

真正糟糕的是她的生命力被消耗了大半。

鮫人是一種介于人類與妖獸之間的奇特物種。

該物種天生神魂強于人類，其中極出色的個體歌聲甚至有平心靜氣的功效。

就和不鳴蟬一樣，鮫人歌唱也需要消耗生命力。

眼前這名鮫人少女大概率便是因為歌唱消耗了如此多的生命力。

要補充生命力可是極難極難的事。

還是先且療傷。

陳漱淵取出一粒回春丹塞入鮫人嘴里。

然而此時鮫人少女猛地睜眼，看到陳漱淵的一刻她碧色瞳孔縮成豎線。

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她胡亂抓起小石子擲來，力道卻極弱。

陳漱淵并指輕點。

百谷玄氣催動。

藤蔓竄出將她輕輕纏住，免得她傷口迸裂。

“你這鮫人好不曉事，我等救下了你，你卻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一旁的古云忍不住抱怨一句。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還是取出裝水的法器遞給眼前的鮫人。

“莫怕。”

陳漱淵自是不惱，只是淡淡微笑。

小耳朵終于意識到眼前兩人似乎與囚禁她的人類修士不同。

但她還是吐出了口中奇怪的東西。

身為鮫人她已渴得不行。

望著杯中清澈的水她舔了舔嘴唇。

但她只是咽了口唾沫，警惕地看著兩人。

古云無奈地看向陳漱淵，陳漱淵也只得搖了搖頭。

他隨手施救不過率性而為。

若是對方不肯接受這番好意他也自不會強求。

“雖不知這鮫人如何來此，但鮫人喜水，你還是將她送回海中吧。”

陳漱淵對古云吩咐。

未曾想眼前鮫人少女瞪大眼睛，驚恐地搖頭：

“不要送我回海里，不要......”

古云一頭霧水。

他還是第一次發現還有不想在大海中生活的鮫人。

“......你還挺有個性。”

古云嘖嘖稱奇。

陳漱淵卻皺起了眉頭。

于大海生活是鮫人的天性，就如不鳴蟬鳴叫乃是它的天性。

不鳴蟬一直不鳴乃是為了活下去。

眼前鮫人少女不想回大海......

陳漱淵輕輕將手置于少女額頭。

小耳朵全身猛地一顫。

不過這次倒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

眼前的人類氣息很平和，很溫柔......

和那些屠殺她族人的人類完全不同。

她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親切感......

“有效。”

陳漱淵在心中默念。

他這一次動用了些許桃樹的氣息。

他很早就注意到身為桃樹的他對妖獸有著超乎尋常的吸引力。

他與小狐貍溝通時，小狐貍就覺得他極為親切。

鮫人半人半妖，果然也會被他吸引。

陳漱淵這一次取出回春丹和水喂給眼前的鮫人少女。

這一次她沒有再吐出來。

只是默默流著眼淚。

“這便是鮫人淚......”

古云拾起一粒鮫珠仔細觀看，

“據說有些凡人可喜歡這東西。”

陳漱淵仍舊安撫著哭泣的鮫人少女。

同時百谷玄氣也幫忙療愈著她的傷勢。

鮫人少女猛地撲進他懷里。

陳漱淵剛想說什么。

鮫人少女開始哀嚎：

“阿娘！”

“......”

陳漱淵神情淡淡，無聲瞥了古云一眼。

古云識趣地離開：

“我去開辟座洞府......”

——

古云新開辟的洞府內。

“所以你的族群被祁家囚禁，你是趁亂逃來此的？”

陳漱淵終于從鮫人少女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中得知她的身世。

他又輕輕撫摸她殘缺的耳鰭。

原來她叫小耳朵。

不過陳漱淵仍有一事不解：

“可此處距離海岸極遠，你又是如何逃來此地？”

小耳朵躲開了陳漱淵的視線。

能變出雙腿是她最大的秘密。

雖然眼前人類對她極好，可她心中仍存了份警惕。

陳漱淵見她沉默也不追問，只是又取了枚丹藥擲于她手心。

又喚了聲古云來照看她。

隨后轉身欲離去。

小耳朵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巨大的惶恐。

不知不覺間她對這個溫和的人類竟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

這種依賴感不知從何時萌芽，好似失去母獸的小獸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依靠。

眼前這個人類是生氣要拋棄她了嗎......

她驀地慌亂。

一瞬間甚至想要吐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可她還是忍住。

最終只是聲音顫抖地問：

“你......你要去哪兒？”

陳漱淵知曉她定是誤會，溫和一笑：

“去你家所在的海域看看，或許還有得救。”

“時間過去太久了，阿娘也死了，我已經沒有家了。”

小耳朵搖頭流下眼淚，

“你只是一個人，他們有很多人，你去了也打不過他們的。”

陳漱淵默然。

過了一會兒，指了指她手上的丹藥：

“此丹藥可使你重新長出耳朵，吃或不吃決定權在你。”

他又摸了摸小耳朵的腦袋：

“人類和鮫人不同，人類能夠修行。

人類爭斗不是人多就一定會贏，知道么？”

小耳朵似懂非懂地點頭。

原來所有鮫人都無法修行么......

可她還是慌亂：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夜風倒灌入洞府。

此時正是月黑風高夜。

陳漱淵斟酌了一會兒，遲疑道：

“那得看他們能擋得住我幾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