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篩進幾縷暮色。

陳漱淵聞到了一股酒香。

葉怯棠跪坐在玉甕前，素白襦裙被蒸騰的水汽洇出淡青。

五年過去，她總算不像之前那般消瘦。

臉上甚至掛著點嬰兒肥。

笑起來時總瞇著眼。

她左手虛攏著袖口，右手執銅勺在甕中輕攪。

“去年埋的雪水總算化凈了。”

她用指尖拂開黏在鼻尖的碎發，

“這回釀的靈酒總不會那般烈了。”

陳漱淵喜歡喝酒。

這個習慣是前世送了五十年的酒留下的。

葉怯棠得知他的喜好后這幾年都嘗試釀靈酒。

一年比一年合他的口味了。

甕中酒液泛起琥珀光，葉怯棠舀起半勺吹了吹。

熱氣暈開在她睫羽，凝成細小的水珠：

“公子嘗嘗？”

他俯身就著她的手抿了一口。

比預期更清甜，想是她悄悄減了三分火候。

或許是他去年說想喝些淡酒的話被她聽了進去。

這些年她總這樣，把他每句話都掰碎了融進衣食住行。

“有些太淡。”

陳漱淵故意皺眉，果然見她慌慌張張去摸酒曲。

她又嘗了幾口，疑惑地看過來。

陳漱淵露出笑容：

“淡些也好，省得你每次喝醉都要我抱你回來。”

葉怯棠這才明白是陳漱淵在故意取笑她。

耳尖紅紅的。

從京城回來后，葉怯棠也喜歡上了酒的味道。

有時陳漱淵攜壺酒看湖，她就靜靜地靠在陳漱淵身旁。

陳漱淵問她要不要喝酒。

她便小口小口地抿。

有時能這樣喝小半壺。

可惜她酒量不佳，喝到最后總是醉倒。

不過她有一點好，那就是她的酒品很不錯。

醉倒了也只是像只貓兒似的蜷著身子緊緊把陳漱淵抱住。

不哭也不鬧。

很安靜。

——

“光陰之劍膽總算快凝結好了。

這還是我全力凝結的結果。”

陳漱淵修為至今停留在煉氣十三層。

這不是因為他在修行上有所懈怠。

單純是耗費精力凝結劍膽的緣故。

五年前他剛剛獲得仙體便推算融光陰之意于劍膽至少需要十年。

后來他上手才發現實際更加困難。

前兩年他一邊修煉一邊凝結。

兩年過去，劍膽只凝結了不到十分之一。

當初“桃木衍靈陣”獲得的《四時天衍訣》也僅有煉氣期的功法。

于是在等待桃木衍靈陣推衍后續功法時，他索性將精力全部用于凝結劍膽上。

果然速度加快了不少。

大約還有數月的時間就能凝結完畢。

并且這段時間好事連連。

筑基期的《四時天衍訣》也快推衍出來了。

陳漱淵有著強烈的預感。

“光陰之劍膽”的能力將會超乎尋常的強大。

見陳漱淵陷入思索，葉怯棠也不打攪。

暮色漸濃時起了風。

她靠近依偎著陳漱淵的肩膀。

——

相比于湖心島的旖旎，陳嶂闕心中卻有些焦躁。

“今年漱月湖先減半成稅。”

陳嶂闕掃過竹簡上墨跡未干的數字做下決斷，

“往后哪個地界靈稻產量高于預期都這般行事。”

在整合了江家一半，金家三分之二的土地后，最終陳家的土地大致分為三部分。

漱月湖，聽松嶺以及青碧原。

漱月湖就是湖心島所在的小湖。

在王念之的提議下改了這個有些奇怪的名字。

不過倒也算風雅。

聽松嶺是原來金家的地界。

說是山嶺也不過幾個小山丘夾雜著平原。

此地界靈氣最為濃郁，并且地形很適合布置陣法。

算是清溪最好的一塊土地。

青碧原是陳家最初開拓的土地。

如今陳家仍是居住在這塊地界，因而此地才是清溪如今的核心。

柳三娘聽得此言頗為欣喜。

她新分得的靈田就在漱月湖附近。

這些年她在靈植方面幫助了陳家不少，陳家也回饋了她許多。

其中最珍貴的就是“靈澤雨氣”煉氣法。

雖只是二品煉氣法，卻極為適合她的功法和職業。

待得今年清明時節她也能煉得真氣突破煉氣六層了。

不過欣喜只持續了一會兒。

柳三娘取出一封信交給陳嶂闕，有些愁眉苦臉：

“家主，這是李家家主托我帶給您的信。

好像是吳家那邊出了問題。”

陳嶂闕只掃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過去五年，在陳家的號召下清溪地界各大家族下調了賦稅。

清溪地界凡人和底層修仙者都感念陳家的恩德。

這自然是陳嶂闕為凝結善果所做的準備。

明年家中兩兒一女便到了修行時間。

若是沒有足夠的善果又是一樁難事。

而各大家族也不是白白下調稅額。

陳家相當大方，將金家倒下時吃不太下的利益統統派散了出去。

彼時有利益共享各大家族自然不鬧。

如今五年過去，逐漸有家族開始蠢蠢欲動。

“看來我得盡快筑基帶領清溪各家進行開拓。”

陳嶂闕雖如此想，可他也得等。

他在等陳柯然正式成為萬象宗內門甚至真傳弟子的消息。

有了這層關系，再加上陳烈鈞已散布了幾年的消息他才敢公開筑基。

家中其他所有人都可以犯錯，

唯獨身為家主的他絕不可以。

他必須確保將隱患降到最低。

“家主你就放心吧，然兒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

他準能加入萬象宗。”

柳三娘猜出了陳嶂闕眉間那股焦慮來自哪里，出聲安慰。

陳嶂闕卻擺了擺手：

“那小子骨子里是個跳脫的，我就怕沒我壓住他出了意外。”

柳三娘頗為無奈。

身為陳家家主的陳嶂闕哪里都好。

唯獨就是對陳柯然有些太過苛刻。

連她這個外人都有些看不過去。

在她眼里，若是她有陳柯然這般的孩子怕是做夢都會笑醒。

兩人還在討論浮云道人幫忙照看玉髓礦之事，門外傳來欣喜的聲音：

“大哥，然兒進了萬象宗還成了真傳弟子了！”

“果真？”

陳嶂闕聽到此言當即大喜。

他明明是平日里對陳柯然最嚴苛的，可此刻卻比誰都要高興。

柳三娘看著容光煥發的陳嶂闕不禁在心中搖了搖頭。

這對父子碰面時都喜歡擺著架子。

此時分開了反而能大方表露出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真是......

“搖光峰......葉峰主......好好好！”

陳嶂闕聽得陳烈鈞的講述頻頻點頭，臉上滿是藏不住的驕傲，

“明日我便公開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