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

焦黑的梁柱尚在冒煙。

不過湖心島已經恢復了平靜。

陳嶂闕與王家老者雙雙負手立在一座碼頭。

殘破的江家門匾半浸在湖水里。

無數凡人在修士的帶領下駕著木舟來回穿梭。

舟上堆滿貼著封條的木箱，壓得船幫離水面僅剩三指寬。

蕩開的漣漪驚散了啃食浮萍的野鴨。

“早聽聞陳家乃是積善之家，善待凡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駕舟凡人有的來自王家，有的來自陳家。

甚至還有不少本就來自江家治下。

各個臉上掛著笑容。

只因此番勞作并不是無償的徭役，反倒酬勞頗高。

若是今日肯出力氣，抵得上尋常好幾個月的辛勞！

其中笑容洋溢的最燦爛的恰恰是原本江家治下的凡人。

他們已經得知往后他們中大部分人都將劃歸陳、王兩家治下。

幾乎所有人都祈禱能劃到陳家治下。

——

徐大牛便是原本江家治下的凡人。

他早就想逃去陳家治下了。

只因家中尚有老母行動不便，他也只得困守原地。

老母親勸了他數次獨自逃，他硬是不依。

“若是阿娘知道這樁好事準得高興好幾天。”

徐大牛一邊搬運木箱一邊暗暗琢磨。

王家賦稅比江家低些，而陳家更是只要三成稅！

三成稅啊......

為修仙家族耕種的凡人不似凡俗那般需繳各種苛捐雜稅。

若是能年年保留七成收成。

徐大牛咽了口唾沫。

并且傳聞陳家待凡人極好，不像他家一般可隨意打殺。

若他能劃分給陳家……

他把視線投向另一側。

一個年輕女孩的身影也在忙碌，手腳頗為麻利。

他嘴角不由得露出笑。

只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

“老父未查出靈根時便混跡凡塵。

我家自然多知曉些凡人的不易。”

面對王家老者的感慨，陳嶂闕只微微一笑一筆帶過。

“靈稻還剩六千余斤，靈石三百二十七塊。”

陸昭捧著竹簡疾步走來。

他身后跟著的正是張氏兄弟，正抬著口銅箱，箱角磕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

這口銅箱上有禁制，不可以法力驅動。

“庫房僅剩黃階法器九件，符箓三百二十張......”

陳嶂闕聽了陸昭的匯報點了點頭。

比預估的少了不少。

不過倒也正常。

畢竟江家不少積蓄此刻都在昨夜與之戰斗的修士手中。

已經到人手里的東西便不能再要人拿出來。

否則便是極為得罪人之事。

這也是散修與修仙家族無形的默契。

底層家族的散修能響應號召全靠這筆橫財。

“按照約定，我陳家只取三成靈稻與靈石。”

陳嶂闕看向王家老者，

“不過這江家靠近我陳家的一半自劃歸我所有。”

隨著陳家實力的增加，陳漱淵與王念之最初的約定變更了不少。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這分得的土地。

王家老者點了點頭，隨后有些為難：

“只是這湖心島......”

江家所有的財富中最寶貴的顯然是這座湖心島。

當初談好的條件便是陳家要那座玉髓礦。

王家得這座靈氣充裕的小島。

可偏偏昨晚王念之卻要他變更條件。

王家老者嘆了口氣：

“陳家四郎此次破陣當屬首功，我王家愿與陳家共享這湖心島。”

陳嶂闕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困惑地看向王家老者：

“你王家是想要什么來交換？”

王家老者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需任何額外之物，只需一個條件。”

“是何條件？”

王家老者暗自在心中罵了句“女大不中留”。

可他偏偏有苦說不出。

只感覺臉都丟盡了：

“只盼此島能分與陳家四郎獨居......”

“什么？”

陳嶂闕仍是困惑。

不過略微一思索。

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精彩紛呈。

他又想起之前的猜測。

腦中只出現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良久。

口中喃喃自語：

“怎會如此，葉姑娘，你得多努力才是......”

他定了定神：

“敢問王道友現在何處？”

“唉，一早便與你四弟去探查那玉髓礦了。”

——

陳漱淵最終與莫家三郎達成了約定。

不過兩人都知道此時不是對金家動手的好時機。

兩人約定明年清明再議此事。

隨后他便離了湖心島與王念之前往玉髓礦。

“你大哥有些太過嚴苛，那三小兒俱不過十歲，竟被要求戰場殺人......”

王念之又指向手中輿圖標紅處，

“前方便是那玉髓礦洞。”

“大哥待人一向寬仁，唯獨對他自己的子女頗為苛刻。”

陳漱淵搖頭嘆氣，

“家中也曾經勸過，他卻說這是然兒應當承擔的責任。”

說罷他又自言自語了一番：

“或許我將來也得學學大哥這般教導我的孩兒......”

他轉過頭看向王念之。

剛巧被瞪了一眼。

“......”

莫名其妙。

——

不一會兒便到了指定地點。

陳漱淵俯身捻起一撮礦洞前的浮土。

土中隱現乳白晶屑，在指腹間泛著溫潤光澤。

“果然是玉髓礦，未曾想此等靈氣貧乏之地還能生此奇物，怪不得江家沒發現。”

玉髓礦能出產一種名叫寒靈玉髓的奇物。

這種奇物在煉器上有重要作用。

添加此物可使得煉制的法器能兼容多種靈氣輸入，最高可使得威力提升三成。

提升幅度隨法器品質升高而降低。

可以說寒靈玉髓在底層修仙界屬于硬通貨中的硬通貨。

走進隱秘的礦洞。

巖壁上百年玉髓凝結成鐘乳狀。

顯然還未曾開采過。

王念之撫過巖壁：

“至少采七十年無恙。”

陳漱淵贊同點頭。

玉髓礦的開采和尋常靈脈礦不同，在礦脈深處往往有一玉髓母精。

開采時需要循序漸進，否則極易損壞礦母造成不可逆的減產。

因此每年的產量幾乎恒定。

每個修仙家族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產業。

這玉髓礦洞足以成為陳家的支柱。

只是他有些困惑：

“可此處怎會誕生玉髓母精？”

玉髓母精對靈氣的要求極高。

不管怎么看都不該誕生于此。

他又看向王念之：

“你又是如何得知此處有玉髓礦？”

王念之臉色平靜：

“你知道我一向不屑于說謊......”

陳漱淵打量了他一番。

又回想了過往。

臉上有些懷疑。

“至少這一次沒有！”

王念之咬了咬牙，

“我可對此發心魔大誓，我并無半分害人之心。”

陳漱淵神情一肅。

心魔大誓是比靈契更為嚴苛的誓言。

對王念之這種追求修道的人來說連提都不愿提。

兩人大眼瞪小眼。

空氣陷入詭異的沉默。

王念之摸了摸自己的臉：

“......有什么問題？”

“不是你說要發心魔大誓？”

王念之瞪大眼睛：

“你竟真要我發？”

陳漱淵嚴肅地點了點頭：

“此事事關重大，也涉及我的家族，我不能有半點疏忽。”

“......”

王念之長嘆一聲，取出一塊玉簡銘刻下誓言。

隨后無奈地念了一遍。

誓約成立。

他將玉簡交給陳漱淵，陳漱淵臉上露出淡淡的笑。

也取出一塊玉簡：

“王道友，你最重因果，可我陳漱淵又何曾輕視？

你若不背棄我，我自不會背叛你。”

竟也是一份誓言。

王念之怔怔地看著陳漱淵。

卻又忽然轉過頭不看他了。

此時傳音符發來消息。

陳漱淵聽聞消息后皺起眉頭：

“李家昨夜聯合吳家對金家下手，竟一夜之間損了兩名高階煉氣。

果真應了父親之前的話。

李家還主動發來消息稱有絕密情報告知……

在二哥喜事之前，我恐怕還得去一趟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