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三人一馬一路疾行。

陳硯秋修為稍低煉氣四層，靠追風馬才趕上兩人速度。

“那王家修道種子名叫王念之，如今年方十七卻有煉氣八層的修為。

此子擁有變異冰靈根，自幼被王家送入萬象宗中。

如今他已是萬象宗內門弟子，被視為王家崛起的希望......”

一路上回想關于這王念之的消息，陳漱淵神情越發慎重。

冰屬性靈根本就是不輸給單屬性靈根的頂級靈根之一，在殺傷力方面甚至強于單一靈根。

更何況王念之絕對不會缺了黃階法器。

若是與此人起沖突，陳漱淵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拿下。

陳烈鈞和陳硯秋顯然也明白王念之的實力，一路上都面色凝重。

然而等三人趕回家中時，小院的場景卻令三人都有些錯愕。

院中老槐樹下，葉怯棠正提著茶壺斟茶。

茶煙裊裊間，王念之素衣玉冠端坐竹椅，衣襟繡著的冰紋在夕陽下流轉微光。

大哥陳嶂闕正與其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陳守山握著烏木煙桿，滿臉笑意。

“四公子。”

葉怯棠迎上前來，借著遞帕子的動作低聲道，

“這位仙師來時就散了周身靈氣，說是賠罪。”

陳漱淵注意到兄長袖口沾著茶漬，陳嶂闕平日里最是講究，此刻卻渾然不覺。

“四弟，我與王道友探討了不少煉氣的法門，受益良多。”

陳嶂闕向三人介紹王念之。

王念之聞言起身，廣袖垂落如云。

彎腰行禮。

“陳道友。”

王念之嗓音帶著初融雪水的冷冽，

“家叔之事，念之代王家賠罪了。”

話音未落，他指尖凝出一枚冰符。

符光中浮現王經跪在祠堂前的景象，其丹田處冰晶蔓延如蛛網，赫然修為已廢；

畫面一轉，那日趾高氣揚的王家女橫尸庭院，斷頸處凝著薄霜。

“對于王經與金家聯手之事，念之身處宗門之內實在一概不知。

待我得知前因后果之后立刻處理了此二人前來賠罪。”

見陳漱淵皺著眉頭，王念之又取出一枚冰晶玉簡，寒氣在其上結成霜花。

“此乃‘靈澤雨氣’煉氣之法，雖只是中級煉氣法，卻與令兄水木靈根相契。......”

隨即他又悄然傳音：

“非是我不想殺那王經，實在是家中反對聲太大，我不可在此時殺他。”

陳漱淵沒有接玉簡。

他望著少年眼底浮動的冰藍色靈光，只覺得難以理解。

在整個清溪地界，金家乃是當之無愧的霸主，擁有六名煉氣六層以上的修士。

往下第二大家族，有人說是擁有四名煉氣六層以上的李家，

也有人說是擁有雖只有兩名高階煉氣卻有著王念之這個天才的王家。

陳漱淵難以理解這王念之為何要做到此等地步。

連他自己都對如今復仇王家感到不現實。

“為何？”

院中蟬鳴驟歇。

見陳漱淵困惑的模樣，王念之指尖輕點石桌，霜紋順著青苔蔓延。

“修行一途，戰戰兢兢。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說罷他嘆了一口氣，

“我擁有頂級天賦已經是上天垂憐，

為了不辜負上天一窺那大道的模樣，我必須將所有的危險掐滅在萌芽之中。”

隨即他表現得極為坦然：

“老實說，在最初得知這件事情時，我的第一想法自然是請師兄弟出手將道友斬殺，

將陳家徹底斬草除根......”

葉怯棠手中茶盞一晃，滾燙的茶水潑在指尖卻渾然不覺。

“然后呢？”

陳漱淵平靜地問。

王念之露出淺笑：

“可我實在害怕道友還有其他隱藏手段。

萬一道友逃脫，我余生都將活在恐懼之中。”

王念之往心口一指：

“有恐懼就會有心魔，有心魔就難突破。”

“我向來不愿沾染因果，如今不得已沾染上只能力求化解......”

陳漱淵此刻已經明白這王念之到底是何等人物——

此乃道心通玄之輩。

此人道心堅不可摧，為了大道可以舍棄一切能舍棄的東西。

家族對于尋常修士來說是抱團的助力，可對此人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累贅。

他忌憚陳漱淵逃脫，陳漱淵也忌憚與此等人物為敵。

若是結仇，此人為了道心定會追殺到天涯海角。

“道友，真乃不尋常之人......”

對于此人陳漱淵亦是無話可說。

許久才吐出這么一句話。

他做不到王念之這般絕情斷性，但并不妨礙他對道心堅定之人抱有敬佩。

他前世見過許許多多的人。

能走得最遠的無非兩種：

一種乃是天地運來同借力，在各方支持下順風順水的英雄人物。

比如他前一世的弟弟李玄。

而另一種就是類似于王念之這樣道心無比堅定的大決心大毅力之輩。

“陳道友。”

王念之盯著陳漱淵的臉，

“可愿隨我出去走走？”

陳漱淵明白這是王念之要與他談一些不能公開的交易了。

他朝家中眾人微微點頭，隨后轉身一笑。

“自無不可。”

——

兩人踏著暮色行至溪畔，滿月已爬上東山。

王念之俯身拾起一枚卵石，石面瞬間覆滿霜紋。

“幼年我坐對溪水悟道。”

他松開手，霜石墜入溪水竟浮而不沉，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彼時頓悟若不能一窺大道，我輩終究歸于一抔黃土。”

他又長嘆一聲：

“心若明鏡臺，何處惹塵埃。

因果實在是太厲害，我已竭力避免可該沾染的卻躲不掉。”

陳漱淵望著溪水中流轉的月華。

沉思片刻：

“道友可知鏡面太光潔，反而照不見真正的道痕？”

“道友的說法倒是有意思。”

王念之只覺陳漱淵這話有趣也并不反駁。

月影西斜時，王念之駐足。

“待得道友兩位兄長突破煉氣六層后，陳家可有考慮過勢力該往哪個方向發展？”

“大約是往西北后山的方向。”

陳漱淵極為坦蕩。

后山方向雖然靈氣貧瘠了一些，但勝在并無其他修仙家族。

并且剛好與王家在相反方向。

陳家如今實力尚弱，還是先積攢實力為好。

這本就是家中早就暢想過無數遍之事。

“后山......”

王念之微微點了點頭。

卻又突然出聲詢問：

“我觀道友家中只有一凡人侍妾，敢問道友是否還有結親的念頭？”

他接著補充：

“我有一至親妹子，樣貌天賦才情絕不會讓道友失望。”

王念之話鋒轉折太快，陳漱淵稍微錯愕。

見陳漱淵搖頭拒絕，王念之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

陳漱淵有些疑惑：

“道友不是不愿沾染因果，怎地會有如此想法？”

王念之看著陳漱淵的臉滿臉認真：

“你臉生得太好，我妹子一定會喜歡。”

陳漱淵啞然失笑，王念之卻取出一枚木簪子：

“若是道友有意結親那天可憑此物聯系我，我自有感應。”

陳漱淵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無奈將木簪收入儲物袋。

王念之面無表情似乎當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

指尖凝出枚冰符。

冰符化作地圖，某處山坳閃著微光。

“若陳家愿往東南發展......此地靈脈雖弱，卻藏著半畝未被發現的玉髓礦。

足以成為陳家興盛之基。”

陳漱淵看向那個光點。

接過冰符，寒意沁入掌心：

“陳家東南方向便是江家，過了江家可就是王家了。”

“不錯！”

王念之點了點頭，

“這玉髓礦就位于江家地界。”

王念之轉身望向月輪：

“王家與江家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我必須將江家徹底鏟除。”

“陳道友可愿助我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