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河遇襲后的第七天，和親隊伍終于望見了怛羅斯城的輪廓。

阿史那靈霜勒住馬韁，眺望遠處那座灰褐色的城池。夕陽將城墻染成血色，城頭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自渡口一戰后，隊伍行進得格外謹慎，每日只走六十里便早早扎營。

“公主，前面就是怛羅斯了。“赫連雪策馬上前，“城主阿史那賀魯已經派人來迎。“

靈霜微微頷首。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隊伍后方——雷風正騎著一匹青驄馬，不緊不慢地跟著。自從加入隊伍以來，這個神秘的漢人男子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打擾到她，又能在危急時刻及時出手。

“告訴他，今晚在城內休整。“靈霜吩咐道，“讓將士們好好休息，明日一早繼續趕路。“

赫連雪領命而去。靈霜輕撫胸前的玉佩，那天的情景仍歷歷在目——黑袍人詭異的攻擊，玉佩突如其來的灼熱，還有從她指尖迸發出的冰晶。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

“公主在想什么？“

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雷風不知何時已經策馬來到她身旁，青衫在風中輕輕擺動，腰間長刀隨著馬背起伏發出輕微的嗡鳴。

“我在想那個黑袍人。“靈霜直言不諱，“你說他是陰山派的？“

雷風的表情瞬間凝重：“陰山老魔的傳人，專門修煉邪術。他們以活人精血為引，煉就陰煞之氣，中者輕則經脈盡斷，重則化為膿血。“

靈霜心頭一顫：“為何會盯上和親隊伍？“

“或許...“雷風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搖搖頭，“進城后我會加強戒備。陰山派的人最喜歡在夜間行動。“

怛羅斯城主阿史那賀魯是統葉護可汗的遠親，年約四十，身材魁梧，滿臉虬髯。他在城門處親自迎接，將靈霜一行人安置在城中最豪華的驛館。

“公主遠道而來，辛苦了。“賀魯聲音洪亮，“今晚我在府中設宴，為公主接風洗塵。“

靈霜禮貌地謝過，心中卻暗自警惕。父親曾告誡她，怛羅斯城地處要沖，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即便是同族之人也不可盡信。

驛館比想象中舒適。靈霜沐浴更衣后，五位侍女開始為她梳妝打扮。

“公主，今晚要戴哪支發簪？“宇文星捧著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問道。

靈霜正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她猛地站起身，胸前的玉佩再次變得滾燙。

“有危險！“她幾乎是本能地喊道。

幾乎在同一時刻，窗外傳來一聲尖銳的破空聲。一支漆黑的箭矢穿透窗欞，直奔靈霜面門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光閃過。雷風如鬼魅般出現在窗前，長刀出鞘，精準地將箭矢劈成兩半。

“保護公主！“赫連雪厲聲喝道。五位侍女立刻各就各位，將靈霜護在中央。

雷風沒有回頭，聲音卻異常冷靜：“公主請留在屋內，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出來。“

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正是那個黑袍人！

靈霜透過窗縫看到，院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十幾道黑影，為首的正是那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袍人。他雙手結印，黑氣在周身繚繞，宛如活物。

“陰山老魔的走狗，果然陰魂不散。“雷風冷笑一聲，縱身躍入院中。

靈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雷風雖然武功高強，但對方人多勢眾，更有邪術相助。她下意識地摸向胸前的玉佩，感受到其中傳來的陣陣寒意。

“不行，我不能坐視不理。“靈霜突然說道。

“公主！“赫連雪驚呼，“太危險了！“

靈霜已經推開侍女，大步走向門口：“我體內有母親留下的力量，或許能幫上忙。“

院中的戰斗已經白熱化。雷風身形如風，刀光如電，所過之處敵人紛紛倒地。但黑袍人的陰煞之氣卻越來越濃，漸漸形成一張巨大的黑網，向雷風籠罩而去。

“小心！“靈霜大喊一聲。

雷風聞聲回頭，黑網已經近在咫尺。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靈霜胸前的玉佩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她體內涌出，她本能地雙手向前一推——

數十道冰凌如利箭般激射而出，與黑網相撞，發出刺耳的碎裂聲。黑網被冰凌刺穿，瞬間潰散。

雷風抓住機會，長刀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刀鋒上突然纏繞起肉眼可見的氣流。他一聲清喝，刀氣如龍卷風般襲向黑袍人。

“風刀·破空！“

黑袍人倉促抵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刀氣擊退數步，面具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霜劍·凝華！“靈霜福至心靈，再次出手。這一次，她指尖射出的不再是散亂的冰凌，而是一道凝實的冰藍色劍氣，直取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怪叫一聲，身形突然化作黑霧消散。余下的刺客見勢不妙，也紛紛遁走。

院中重新恢復了平靜，只有地上幾灘黑水和幾枚冰晶證明著剛才的激戰。

靈霜雙腿一軟，險些跌倒。雷風瞬間來到她身旁，穩穩扶住她的肩膀。

“沒事吧？“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關切。

靈霜搖搖頭，卻發現自己心跳如鼓，掌心全是冷汗。剛才那一刻，她仿佛與某種古老的力量產生了共鳴，那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喃喃道。

雷風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玉佩上：“這是波斯教的圣物吧？“

靈霜低頭看著玉佩：“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難怪。“雷風若有所思，“波斯教圣女一脈相傳的霜系法術，就封印在這玉佩中。只有在生死關頭才會覺醒。“

赫連雪等人此時也趕了過來，警惕地環顧四周。

“他們暫時退走了，但很可能還會再來。“雷風沉聲道，“今晚必須加強戒備。“

阿史那賀魯聞訊趕來，臉色鐵青：“竟有人敢在我的地盤上行刺公主！我這就派兵全城搜捕！“

靈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多謝城主好意，不過刺客已經逃走了。“

她注意到雷風的右臂有一道傷口，鮮血已經浸透了青衫的袖子。

“你受傷了！“她驚呼。

雷風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傷勢，無所謂地搖搖頭：“皮肉傷而已，不礙事。“

“宇文星，快給雷公子包扎。“靈霜命令道，語氣不容拒絕。

當晚的接風宴被迫取消。靈霜堅持讓雷風留在驛館養傷，并派宇文星專門照料。

夜深人靜時，靈霜獨自坐在窗前，望著怛羅斯城的萬家燈火。她摩挲著胸前的玉佩，回想著母親模糊的面容。母親去世時她才五歲，記憶中只有那一頭如瀑的黑發和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公主還沒休息？“

雷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靈霜這才發現他已經站在門口，右臂上纏著潔白的繃帶。

“你的傷...“

“小傷而已。“雷風走進屋內，手中捧著一個古樸的木盒，“我方才去城中轉了轉，在一家波斯商行發現了這個。“

他將木盒遞給靈霜。盒子上刻著繁復的波斯花紋，正中是一個彎月抱星的圖案。

“這是...“靈霜接過木盒，手指微微發抖。

“打開看看。“雷風輕聲道。

靈霜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里面是一面銀制的小鏡，鏡面已經有些模糊，但背面雕刻的圖案卻清晰可見——一位頭戴星冠的圣女手持霜劍，腳下踏著新月。

“這是波斯教圣女的法器。“雷風解釋道，“我在商行看到時，就感覺它應該屬于你。“

靈霜的指尖剛觸到鏡面，鏡中突然泛起一陣漣漪。一個模糊的女子影像漸漸清晰——那是一位美麗至極的波斯女子，眉目間與靈霜有七分相似。

“母親...“靈霜不自覺地呼喚出聲。

鏡中女子似乎聽到了呼喚，嘴角微微上揚。一道柔和的藍光從鏡中流出，順著靈霜的手指蔓延至全身。靈霜感到一股清涼的力量在體內流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許多陌生的畫面——雪山之巔的祭壇、古老的咒語、冰藍色的劍氣...

“這是血脈傳承。“雷風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母親將畢生修為都封印在這面鏡中，等待有朝一日你能繼承。“

藍光漸漸消散，鏡面重新恢復了模糊。靈霜卻感到體內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仿佛沉睡已久的某種本能正在蘇醒。

“謝謝。“她抬頭看向雷風，眼中閃爍著淚光，“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雷風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我師父曾是波斯教的護法尊者，后來因故離開西域。他臨終前將一些波斯教的秘辛告訴了我，其中就包括圣女傳承的方式。“

靈霜敏銳地注意到他提到“師父“時眼中閃過的痛楚，但體貼地沒有追問。

“明天還要趕路，公主早點休息吧。“雷風起身告辭，“我會在門外守著。“

“等等。“靈霜叫住他，“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雷風回頭一笑，那笑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溫暖：“有公主關心，這點小傷算什么。“

靈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這個才認識幾天的漢人男子，已經兩次救她于危難之中。更奇妙的是，他們之間的法術竟能產生如此完美的共鳴。

她再次低頭看向手中的銀鏡，鏡中似乎還殘留著母親的影像。靈霜突然意識到，這次和親之旅，或許不僅僅是政治聯姻那么簡單。母親留給她的力量，雷風突然的出現，黑袍人的追殺...這一切背后，必定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窗外，怛羅斯城的燈火漸漸熄滅。靈霜將銀鏡收入懷中，和衣而臥。明天，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加漫長的旅途和未知的危險。

但此刻，她心中卻前所未有地平靜。因為有個人就在門外，用他的生命守護著她的安全。

這一夜，阿史那靈霜夢見了雪山和月光，還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在風雪中為她開辟出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