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蝶的手指頭在真皮方向盤上泛白,車身在公路上切出凌厲的弧線:“七歲那年老頭子讓我一直打木人樁,直到右臂尺骨發出脆響。“
她扯動嘴角:“五十歲的身體里住著二十歲的暴徒,你見過凌晨四點對著沙袋揮拳的老瘋子嗎?“
那些被強行灌注的他人記憶,此刻卻化作滾燙的巖漿在肋骨間流淌,仿佛有個火焰在內心點燃,催動著她的情緒。
真是令人感到奇妙。
路明非的視線在車內到處亂晃,目光沿著鍍鉻檔桿滑向那張燙金信封。夕陽通過全景天窗在他側臉投下明暗交錯的柵格。
他摩挲著通知書的燙金紋路,發出疑問:“敖姐要去國外讀研?”
“其實是上大學。”
少年突然被口水嗆住,右手無意識抓緊了的安全帶。
“姐你沒開玩笑吧?”
“真沒給你開玩笑,家里有遺傳病,高三那年讀完之后就休學回家了,一直在接受治療,最近幾年才穩定下來。”這次她說的可都是真話,她的血統確實是在最近幾年才穩定下來。
“那現在應該沒多大影響了吧?”他關懷的問。
“嗯哼,”敖蝶的黃金瞳在后視鏡里忽明忽暗,方向盤上爆出細小的電火花,“只要不生氣就還好。”
“陪我去兜會風吧……”渦輪增壓器的嘶吼吞沒了少女未盡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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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梅拉在懸崖觀景臺甩出四道焦黑胎痕,橡膠摩擦的藍煙混著山風涌進車窗。落日余暉在流線型車身上折射出灼痕。
少女的赤足在瀝青地面踏出龜裂紋,八極拳沉墜勁震起碎石浮塵。當頂心肘破開裹挾焦煙的山風時,發梢躍動的細小電弧將三米外的護欄燒出蜂窩狀孔洞。
記憶像老式放映機卡住的膠片,父親沾著機油的手套壓在工資條上,母親圍著藍布圍裙攪動紅油抄手。這些畫面在神經突觸間流竄,比血統反噬更令人窒息。
副駕駛上的少年聽見安全帶扣環發出細密爆響,扭頭看見少女后頸迸發的靜電將發絲托起,宛如具現化的憤怒具現在空氣里形成細小的雷蛇。
“吔!”
敖蝶對著山林發出怒吼,山澗驚起大片鳥群,二十米外的樹葉簌簌墜落。
當她第三記頂心肘轟出,左眼劉海被氣浪掀開,熔巖般的黃金瞳首次展現在路明非的眼前,那些在瞳孔深處流轉的暗金色,讓人想起沉睡的火山。
山風掠過松鼠的聲音突然失真,路明非太陽穴突跳著疼痛。
少女側臉映著殘陽的輪廓,讓他想起仕蘭中學雨夜里破碎的霓虹燈牌,那種被遺棄在十字路口的孤獨正在她浮現。
記憶突然被銳器劃開,初中部走廊飛散的作業本,拳頭上烏青的挫傷,同學口中的離婚家庭,辦公室內的嬸嬸正在不斷的責罵他為什么要去和別人打架。
那天晚上他抱著膝蓋坐在廁所里,聽著自己心跳在衛生間里無限放大。
此刻山間升起的薄霧與當年衛生間里的黑暗重疊,他聽見敖蝶的話語在耳膜上震動,等攢夠了勇氣,姑娘早就坐在別人電瓶車后座上吃烤腸了。
車門打開時的吱呀聲驚飛了麻雀,少年摸索著掏出半包清風紙巾。月光恰好掠過少女鼻尖的細汗,他在遞出紙巾時瞥見對方鎖骨位置有靜電粘住的發絲。
“敖姐,擦下吧,妝都花了。”
紙巾包裝在靜電作用下發出噼啪脆響,敖蝶奪過時帶起三縷電弧。
她突然專注研究柏油路面的裂紋,聲音悶在膝蓋之間:“扯淡,老娘是素顏。“
兩人影子在路燈下坍縮成墨團,遠處末班纜車的燈光正在云海沉浮。少年忽然發現這個姿勢像極了動漫里戰敗的機甲駕駛員,而敖蝶手邊閃爍的電火花正把掉落的樹葉燒成微型火焰。
少女指尖躍動的電弧將淚珠蒸成霧氣,她指了指龜裂路面上的蛛網狀焦痕:“不打算問問這些和這些的來歷?“
少年盯著她牛仔褲上正在碳化的線頭,想起網吧包夜時看過的《X戰警》:“敖姐不告訴我,肯定有不告訴我的理由。”
“其實我還是挺好奇,”路明非用鞋尖輕點正在軟化的路面,“這種...呃,女子防身術培訓班,是報的哪個健身房VIP課程?“
他余光瞥見敖蝶炸起的發絲,少年想起網吧電腦機箱漏電的觸感。某個荒誕猜想在腦海成型,或許她真是拳皇里偷跑出來的角色?這個念頭讓他差點笑出聲。
“哼,臭小子,”敖蝶砸吧嘴,“我突然不想喊你衰仔了,感覺挺攻擊你的自尊心的。”
“那隨便敖姐想怎么叫,”路明非縮了縮脖子并抱拳作揖,露出招牌式的傻笑,“您是皇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的都得受著。”
“天天都在貧嘴。”
少女推了路明非一把,他順勢躺在尚有余溫的瀝青上,口中高呼謝主隆恩。
“叫你李嘉圖好了。”敖蝶用帶電的指尖在空中書寫,焦糊地面上里浮現出英文Ricardo。
路明非聽見自己心跳與遠處變電站的嗡鳴共振:“這個名字有什么含義嗎?”
“沒有,我隨便亂想的吧。”她把頭扭到一邊。
“走了,再不回去,你嬸嬸又開始發飆了。”
最后一縷暮光正在敖蝶耳飾上熄滅,她笑著拽起少年時,整片山林的蟬鳴突然集體靜默。
路明非尚未站穩,少女后頸瞬間豎起汗毛,十二點鐘方向瀝青路面開始沸騰,腐壞的尸體氣味混著血腥味刺入鼻腔,讓他想起誤入生豬屠宰場的記憶。
山體傳來指甲刮黑板般的刺響,瀝青融化成黑色沼澤。攀巖而上的生物每步都在路面烙出焦油腳印,逆關節生長的骨刺掛著風干的內臟碎屑。
當它抬起比敖蝶黯淡七分的黃金瞳時,天空中的鳥類突然進入到假死模式從半空墜落。
“嘖,他媽的,這地方哪里來的死侍,正統那群傻逼在摸魚嗎!”少女將路明非壓進了車內,“李嘉圖,去副駕駛上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