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不知何時立在浪墻前，單手負后。

另一只手屈指輕彈，指尖金光瞬間化作巨網，將漫天碎石濁浪兜了個嚴實。

他眼角余光掃過凌虛子手中的白玉羅盤，又瞥了眼鯰魚精那枚躁動的妖丹。

輕笑一聲道“這位道長，降妖不如教化。”

說話間，指尖金光再閃，一道發絲細的光束直穿鯰魚精腹部。

那魚精猛地抽搐，龐大身軀劇烈顫抖，竟是有著數百道微弱光點從腹下鱗片縫里飄出。

正是小妖們尚未潰散的真靈，在金光中瑟瑟發抖，卻透著一絲生機。

“吞了三百小妖療傷，倒還懂得封著真靈？”

楚墨冷笑，目光掃過鯰魚精背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焦黑，赫然是雷霆留下的痕跡。

這時，黑風旗中的幽冥猛地睜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雷劫傷痕……竟是雷部的九霄誅邪神雷？”

“憨熊，先留著這鯰魚精！你那佛光與兇煞之氣相沖，遲早引來天罰，到時候正好讓它當個避雷樁！”

楚墨微愣，隨即不動聲色應下。

方才他也正是見這妖怪行徑有異，才冒然出手。

鯰魚精卻是渾身一僵，被楚墨威勢所懾，燃燒修為的氣勢瞬間泄了大半，聲音發顫。

“雷劫傷了我內丹，不借生魂溫養，就會徹底潰散……”

“我沒敢傷它們魂魄，只等傷愈后就送入輪回！”

“福陵山亂了，我只是想找個地方活下去……”

凌虛子望著盤旋的真靈，又看看鯰魚精背上的雷劫傷痕，拂塵停在半空，眉頭漸松。

楚墨摩挲著下巴，從袖中摸出一卷竹簡，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五個字——《妖德勞改條例》。

“道長你看，這貨雖犯錯，倒還有底線。”

“不如讓它去我那黑風山寨勞改，一邊給我手下賠罪，一邊疏導山洪，等送完這些真靈入輪回，再論功過如何？”

這條例正是他最近研究出來的，本來打算作為黑風山寨的獎懲制度，卻沒想到在這鯰魚精身上第一個派上了用場。

他展開竹簡一角，指著字念道。

“這第一章安分守己篇寫得明白……”

“‘傷了同僚須賠罪，亂吞生靈重責罰，每月考核看功績，攢夠功過可減刑……實用得很！”

鯰魚精盯著竹簡上五個大字，魚須不由抽動。

勞改，這怎么聽著就透著一股被拿捏的憋屈……

凌虛子嘴角抽了抽，看著封面差點甩了拂塵。

“這……是什么歪門邪道？”

“道長有所不知……”

楚墨拍了拍竹簡，一本正經道。

“如今三界都興這個，按勞贖罪，以功抵過，比打打殺殺文明多了。”

這話一出，不光鯰魚精懵了，連旁邊山洪都似滯澀半秒。

哪有大妖拿這種冊子教化同類的？

可這名字偏又透著股莫名的熟悉感，讓人想吐槽，卻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心思急轉間，鯰魚精猛地調轉魚頭，用額頭在金光巨網上重重磕了三下，聲音嘶啞。

“只要能活……我什么都愿做！”

聽到鯰魚精求饒，楚墨點頭收了金光巨網。

方才那十余丈長的身影，也裹著一陣黑色光芒化為了一道身寬體胖的身影。

青黑皮膚緊繃著肥肉，一張臉丑得實在扎眼。

“謝大王饒命！”

肥鯰魚躬著腰，聲音發顫。

“我肥鯰魚往后一定全聽大王的，大王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楚墨擺擺手沒接話，轉眼看向了一旁穿著道袍的身影。

“這位道長不知怎么稱呼？既然來到黑風山便是有緣，不如也去我黑風山寨坐坐？”

聞言，凌虛子有些遲疑。

但能施佛法的妖怪，還有他嘴里的“山寨”，都透著古怪。

好奇心壓過顧慮，凌虛子隨即拱手一禮道。

“貧道凌虛子，既然道友盛情，那便叨擾了！”

楚墨心頭一跳，凌虛子？這不就是西游里死在黑風山的蒼狼精！

白衣秀士白長卿已被他收入黑風山寨，如今眼前這凌虛子也出現了，他又豈能放跑？

想到這，楚墨立刻堆起熱絡笑容。

“原來是凌虛子道友！快請，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說罷，楚墨轉身，帶著凌虛子和肥鯰魚往山寨飛去。

片刻功夫，三道身影落定在山寨入口。

凌虛子抬眼的剎那，頓時如遭雷擊，腳步猛地頓住。

只見那寨門竟是玄鐵混著千年妖木打造，門楣上“黑風寨”三個大字透著一股森然，門環處卻又雕刻著精細云紋。

瞭望塔上，不是懶散小妖蹲守，而是披掛甲胄的狼妖挺直腰桿，銅鈴大眼掃過四方。

山道兩側，牛精們扛著巨石健步如飛，狐妖捧著草藥淺笑避讓，連最不起眼的兔妖都背著竹簍，里頭塞滿剛采的野果，一派熱火朝天。

更驚人的是遠處那懸崖棧道，鑿在陡峭山壁上，鋪板竟是打磨光滑的木板。

每隔丈許就有小妖扛著木料穿梭，利爪踏在其上發出“噠噠”脆響，卻絲毫不亂。

煉丹房飄出的藥香里混著淡淡的妖氣，鍛造室傳來的錘聲中裹著精怪嘶吼。

甚至那刻著“黑風學府”牌匾的洞府中，竟有著陣陣妖怪的讀書聲郎朗傳出。

“這……”

凌虛子喉結滾動，指尖微微發顫。

他走南闖北數十年，見過的妖族巢穴不計其數。

不是占山為王，茹毛飲血，便是躲在洞府里守著些寶貝茍活。

可眼前這黑風山寨，既有妖族與生俱來的野性，又有著人族城鎮才有的秩序，甚至比大多數人族村落都更有生氣！

那些扛活的大妖臉上不見怨懟，反帶著股子踏實，嬉鬧的小妖眼里沒有惶恐，滿是鮮活。

這哪是妖寨？分明是一片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道友看我這山寨如何？”

楚墨嘴角挑著笑，藏不住那點得意。

凌虛子這才回神，趕緊躬身作揖。

“真是開眼了！貧道走南闖北，這般妖怪洞府，還真是頭回見！”

“那就多住幾日。”

楚墨眼里精光一閃，嘿嘿一笑“保準你不想走。”

話音剛落，鎮山虎，牛頂天和青河等大妖已迎了上來。

楚墨給雙方引薦過，又指了指化為人形的肥鯰魚，轉向已經傷愈的血殤。

“這鯰魚本性不壞，我已將他收服，準備讓他參與水利工程和山寨建設。”

“當然，念在他先前招惹過你，這段時間，他就先交給你使喚了。”

說著，一卷竹簡拋過去，正是那《妖德改造條例》。

血殤一愣，簡單翻看了里面的內容，臉上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竹簡里不僅包含了各種使喚妖怪干苦力的方式，偏又條條都能讓山寨更像樣。

把這鯰魚交給他，既能出氣又能干活，這處理方法讓血殤不得感慨一句，還真是不服不行！

他抬眼看向肥鯰魚，冷笑掛在嘴角。

“還不快跟上來？”

肥鯰魚一看是血殤，渾身一哆嗦，卻也不敢違背，只能挪動身軀跟上。

尤其是當他瞥見竹簡上最后一句“最終解釋權歸黑風山寨所有”時。

更是沒來由地生出一種“被賣了還要幫著數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