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陵山上空，墨色夜云壓得人喘不過氣。

數十道紫電纏身的雷部神將懸在高空，圍著一道銀甲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面容俊朗，偏偏渾身透著股頹喪，氣息弱得像風中殘燭。

這銀甲身影，正是天庭鎮壓天河，統領八萬水軍的天蓬元帥！

但就在不久前的蟠桃宴上，他卻因醉酒調戲廣寒宮的嫦娥仙子，而惹得玉帝震怒。

一道旨意下來，便要將他狠狠貶下凡間！

此刻的天蓬，剛挨過九九八十一道打神鞭，連仙骨都被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親手剜去。

昔日金仙修為已經跌成天仙，氣息還在往下掉，眼看就要撞破仙凡界限。

環顧四周，三十六位雷部天君按四方八卦站定，把所有退路封得嚴嚴實實。

墨云里，一片片散發著九色華光的鏡片懸浮著，那是天條規則顯化，正等著給他最后一擊。

“嗡——”

碎片上光芒驟亮，一道道近乎虛無的鎖鏈憑空竄出，死死纏上天蓬四肢。

銀甲披風被規則鎖鏈碾成齏粉，簌簌脫落。

每一枚甲片離體，天蓬的氣息就弱上一分，甚至隱約還能聽見戰甲的悲鳴。

跟著，他眉心滲出縷縷華光，被硬生生剝離，那是獨屬于他的神性本源。

不同于戰甲收回，神性本源的離體比戰甲剝離要痛苦百倍！

天蓬眉頭擰成一線，渾身抖得像篩糠，牙關緊咬，喉嚨里卻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周圍雷部天君個個冷眼旁觀，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神性剝離總算停下。

但這還沒完，規則碎片又射出光束，直扎他丹田。

“噗！”

一團水藍色光團被硬生生拽了出來，那是他僅存的天河水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光團離體，隨即化作無數小魚，在虛空游蕩了兩圈，眨眼間消散無蹤。

沒了這水元，他與天河便再無瓜葛，八萬水軍也難以調動分毫，連與水之大道的聯系都被斷得干干凈凈。

此刻的天蓬，體內法力早已枯涸，氣息弱得與凡人無異。

周圍規則鎖鏈與碎片漸漸隱去，天蓬卻垂眸盯著自己的雙手，眼中一片死寂，半點光都沒了。

旁邊，一位雷部天君開口，聲音平淡無波。

“元帥，該上路了！”

天蓬沒有開口回應，周圍的雷部天君也并未再有動作。

紫色的雷霆在墨云之中舞動，隨即劃破黑暗，轟然炸在天蓬身上。

霎時間，這具已然失去神性，仙骨剝離的殘破身軀，瞬間被劈成了飛灰。

而在那雷霆之下，一道身著布袍，發絲凌亂，未加任何冠飾的虛影卻是從中顯現。

這虛影，正是天蓬的一點真靈。

無需周圍雷部天君動手，下一刻，這道虛影便仿佛受到某種牽引，如風中落葉般搖搖晃晃，朝著下方的福陵山墜去！

周圍狂風呼嘯，墨云翻滾，雷霆肆虐。

天蓬卻感覺眼前浮現出一幕幕走馬燈似的畫面。

少年時在天河旁操練水軍，將士們的呼喝震得云浪翻涌，領兵降妖時，九齒釘耙劃破妖魔瘴氣的氣勢……

忽然，眼前出現了廣寒宮的月影，他下意識伸手去夠，指尖卻徑直穿過如同水中撈月。

掌心里還留著蟠桃宴上拂過嫦娥衣袖的觸感，輕柔，混著淡淡的桂花香氣。

可這觸感正一點點變涼，像揣在懷里的冰化成了水……

天蓬昏昏沉沉往下墜，猛地撞上一團模糊的山形云團。

那云團硬得像塊青石，他本能想引天河之水劈開，卻發現自己連凝出一滴水珠都做不到。

記憶像被狂風吹散，他漸漸忘了月宮中起舞的那道身影，忘了成為元帥時的意氣風發。

最后，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天蓬望著下方越來越近的福陵山，眼里的茫然卻比夜色還沉。

“我……是誰？”

“我……要去哪兒？”

呢喃被呼嘯的狂風扯碎，連回音都沒留下。

天空中，看著天蓬的真靈墜向山腳下的村莊，一名雷部天君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從元帥跌進泥塵，能不能熬過去，難說了……”

周圍天君紛紛點頭，臉上帶著惋惜，卻誰也沒再說話。

“行了，按吩咐把福陵山的妖精清了吧。”

一名天君開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周圍天君應聲散開，引動雷霆。

霎時間，紫電如龍蛇狂舞，煌煌天威壓得整片山脈都在顫抖。

山里的妖怪哪見過這等陣仗，頓時嚇破了膽，紛紛使出吃奶的力氣連滾帶爬地往山外竄去，生怕慢上一步就會被劈成飛灰！

與此同時，山腳下一處農戶的豬圈里。

一頭母豬躺在稻草上胡亂哼哧，肚子鼓得老高，喘氣粗得如同破風箱。

一道閃電驟然劈開夜空，母豬猛地慘叫，跟著就有一頭頭粉嫩小豬接二連三滾落出來。

頭頂雷聲炸響不停，母豬疼得渾身發抖，直到生下個青紫干癟的小東西，它也是耗光了最后一絲力氣！

這最后一胎，在肚子里憋太久，早沒了氣，竟是一枚死胎！

雨滴斜斜落下，打在豬圈木板上嘩啦作響。

忽然，一團銀白靈光仿佛被一只無形大手攥著，硬生生塞進了死胎里。

這團銀光，正是天蓬的意識！

只是此時的他大半記憶已經模糊，只剩一點不弱于人的靈智沒有消散。

意識鉆進去的剎那，像是被扔進了一只密不透風的泥罐。

沒有空氣，沒有聲音，只有耳邊母豬的粗喘。

又一道雷霆閃過，死胎忽然動了動。

母豬立刻湊過來，粗糙的舌頭舔上去，沙粒似的舌頭蹭得生疼。

這只剛剛起死回生的豬胎本能想躲，身子卻不聽使喚，反倒往母豬懷里縮了縮。

那懷里暖烘烘的，混著稻草和泥土腥氣，讓他一陣反胃，偏又奇異地覺得安穩。

但他簡單的靈智中卻是有著一點清明偏在抗拒……這里，不是他該待的地方！

得走，得離開這。

可……往哪走？

……

楚墨盤膝坐在黑風洞，望著洞外瓢潑大雨，眼中閃過一絲感慨。

福陵山的動靜散了，天蓬應該已經被貶了吧？

從九天之上的天河元帥，跌成豬妖模樣……換了誰，怕是都受不住……

他甩了甩頭，將心中雜念拋開。

“罷了，管其他人作甚，我只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便是。”

洞外雨勢漸急，楚墨攥緊了拳頭，指節都微微泛白。

眼下還是先想辦法提升實力，爭取早些突破妖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