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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說

(一)長篇小說

《鐵道游擊隊》:俠義愛國的不朽傳奇

陳夫龍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唱起那動人的歌謠……”這首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婦孺皆知且傳唱至今的電影插曲《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歌唱的是一支被稱為“飛虎隊”的抗戰隊伍;而人們知道“飛虎隊”的英勇事跡,知俠小說《鐵道游擊隊》功不可沒。《鐵道游擊隊》以高昂的革命激情和富有英雄傳奇色彩的革命故事情節,集中體現了抗戰時期活躍在魯南地區的一支抗戰隊伍打擊日寇、懲戒偽頑的俠義愛國壯舉,歌頌了抗日軍民不畏強暴抵御外侮、不甘屈辱勇于抗爭的革命精神和英雄氣概。這部長篇小說描寫的抗日武裝力量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魯南鐵道大隊,這支聞名中外的抗戰隊伍曾被肖華將軍譽為“懷中利劍,袖中匕首”,作品就是在真人真事基礎上創作出來的。在作家知俠筆下,鐵道游擊隊隊員們化身為一個個有血有肉、熱情豪爽、英勇殺敵、義薄云天的“車俠”,演繹出一段俠義愛國的不朽傳奇,成為共和國文學雕像群中獨特的“這一個”。

鐵道游擊隊

在《鐵道游擊隊》接受史上,曾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輝煌,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轟動,發行量巨大,曾被改編成多種藝術形式,至今暢銷不衰,成為紅色經典,更被譯成英、俄、法、德、朝、越等多國文字在海外傳播。我認為這首先歸功于作家知俠立足民間立場,在特定時代主流意識形態規約下,以現代知識分子的精英意識和俠義情懷關注這支來自大地民間的抗戰力量,并精心形塑他們的革命俠義英雄形象。

一 知“俠”者,知俠也:為文學獻身的義俠風范

鐵道游擊隊抗戰發生于20世紀30年代國民黨統治時期,正值中國人民全面抗戰的初始階段,事件的參加者不僅包括覺醒了的鐵路工人、煤礦工人,還有不甘受侵凌而奮起抗爭的農民和漁民,他們出身草莽,義薄云天,不畏強暴,敢作敢為,大有俠客風范,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從秘密到公開地開展抗日游擊戰,主要活動于臨棗鐵路、津浦鐵路魯南段和微山湖地區,護送過劉少奇、陳毅、肖華等革命家和軍事家安全通過津浦鐵路與微山湖一帶的敵人封鎖線,在抗戰結束時接受臨棗日軍投降,開創了侵華日軍直接向共產黨領導下的一支地方游擊隊繳械投降的壯舉。抗戰的鐵道游擊隊英雄們,大都是土生土長的棗莊人。也許正是這樣一種原發于民間的樸素的俠義精神,在棗莊這塊大地上滋養著一輩輩人,使得他們仗義執言、不求回報,尤其是在慘遭日寇侵凌的民族危亡之秋,他們能夠鋌而走險,奮起抗爭。鐵道游擊隊抗戰作為享譽中外的重要歷史事件,早在1943年的一次戰斗英模會上就引起了革命作家知俠的關注。知俠將發生于抗戰時期棗莊大地上的這段俠義英雄故事,以文學的方式鑄就了一座屹立于歷史和民間的精神豐碑。可以說,知“俠”者,知俠也。

知俠出身于一個鐵路工人家庭,1938年赴延安投身革命后易名癡俠,后改為知俠。從他的名字的變遷,可以發現他對俠客英雄的癡迷與崇拜。知俠與鐵道游擊隊結緣始于1943年夏天山東軍區在莒南縣的坪上所召開的全省戰斗英雄、模范大會上,他認識了鐵道游擊隊的英雄人物,由衷地欽佩這些抗日英雄,并被他們的英勇事跡所感動,自然也就產生了把他們馳騁于鐵路線上打鬼子的戰斗業績以文學的方式表現出來的創作沖動。在知俠眼里,“鐵道游擊隊的英雄人物,都具有熱情豪爽、行俠好義的性格,多少還帶點江湖好漢的風格”。[1]在知俠筆下,這些來自大地民間的草莽英雄,一個個粗獷豪放、義薄云天,英勇頑強地與外來敵人作生死決戰,成為活躍在鐵道線上的“車俠”,他們豪俠的性格和神奇的戰斗生活鑄就了一段抗日救國的不朽傳奇。知俠是一位嚴肅的創作者,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前后,為了獲得第一手資料,呈現和宣揚他們本色的抗戰事跡,毅然以不怕犧牲的義俠風范冒著生命危險越過敵占區深入魯南鐵道游擊隊及其戰斗過的地方去作戰地采訪,并與他們一起生活了一段時期。知俠曾兩度到過他們那里,走遍了他們所有曾經戰斗過的地方,也曾深入鐵路兩側、微山湖邊的人民群眾中,去了解他們的艱苦斗爭怎樣得到人民的支持,并在人民群眾中留下深刻的影響。在草創階段,知俠在真人真事的基礎上以《鐵道隊》為題,在1945年《山東文化》第二卷第三、四期上發表了有關章節,并于1947年2月《山東文化》第五卷第一、二期上又發表了《鐵道隊》中的《李政委和他的部下》等。[2]就在知俠準備動筆寫作時,國民黨反動派對山東解放區進行了重點進攻,在戰火蔓延的危難時刻,知俠打消了寫作計劃,和一批文藝工作者投身于支援前線的斗爭中。新中國成立后,知俠從1952年到1953年集中精力以鐵道游擊隊的戰斗生活為素材,寫了一部長篇小說,“為了點明它的戰斗性,所以就加上‘游擊’二字,標題就改為《鐵道游擊隊》了”。[3]更難能可貴的是,知俠在寫作前又特地到棗莊、微山湖去了一趟,重溫抗戰時期鐵道游擊隊的英雄們曾在這里戰斗的情景。就這樣,長篇小說《鐵道游擊隊》在真人真事的基礎上,經過藝術加工和提煉,最終于1954年1月由上海新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并很快于1956年改編成同名電影搬上熒幕,產生了全國性影響,由此奠定了知俠在中國當代文壇上的地位。

《鐵道游擊隊》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較早出版的長篇力作之一,其史詩般的藝術特征、獨具傳統文化底蘊的民族形式、來自大地民間的革命俠義英雄塑造、為人民群眾樹碑立傳的歷史使命感、避免歐化詞句的創作責任意識,極大地彰顯了中國特色和民族風格。在我看來,《鐵道游擊隊》是以傳統文學形式、地域民風書寫和紀實性特征向中國呈現棗莊地方抗戰圖景、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的典范文本,它不僅引領人們重返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去深情緬懷那些為抵御外侮、尋求解放自由之路而不怕犧牲、浴血奮戰的革命先烈,而且以巨大的藝術張力和思想內涵使得曾活躍于鐵道線上和微山湖畔的那支游擊隊及其光輝事跡廣為流傳,甚至成為舉世聞名的英雄象征符號。一部《鐵道游擊隊》,讓知俠蜚聲中外,奠定了他的文學史地位,更使棗莊——這個魯南大地上曾經默默無聞的小鎮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史上的重要地標。文學的力量是巨大的,影響是深遠的。知俠親自編劇的同名電影及其插曲《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曾讓億萬觀眾癡迷、陶醉,在幾代人心里留下了美好的記憶。除了電影之外,《鐵道游擊隊》也不斷被改編成連環畫、山東評書、交響詩、交響音樂、水墨畫、舞劇等藝術形式,構成了藝術文本的系列工程,這與作為歷史文本的“鐵道游擊隊”相得益彰,形成了一種互文性關系。在各種藝術文本和歷史文本的合力作用下,《鐵道游擊隊》最終不僅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紅色經典,而且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文學中的傳奇經典,在世界各國擁有眾多的讀者。可以說,《鐵道游擊隊》不僅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不僅屬于過去,更屬于現在,也必將屬于未來。

知俠是一位忠誠于黨、忠誠于祖國的革命作家。盡管在“文化大革命”中,《鐵道游擊隊》曾被定位“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知俠也被打成“文藝黑幫”,小說被查封,他為此歷經磨難,但他對黨和國家的忠誠卻矢志不渝。“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知俠和《鐵道游擊隊》都獲得了解放。知俠夫人劉真驊先生曾緊跟傷痕文學的潮流,寫了一些小說和散文,以揭示心靈的創傷,宣泄對社會的憤恨。從文學的意義上講,這本無可厚非,但知俠卻把這些文章全部撕掉,并說:“母親的孩子多了,就不免有心煩的時候,就伸手打了你幾下,難道你可以還手打母親嗎?”[4]1991年9月3日上午,青島市政協組織召開老干部座談會,討論東歐局勢,知俠不忘初心,捍衛馬列主義和社會主義,在吶喊中發出“相信群眾”的呼聲,在義憤和悲痛中,突發腦溢血猝然倒地。作為一位革命作家,作為一個革命戰士,知俠在吶喊中誓死捍衛自己的信仰,這值得我們永遠敬佩和深切緬懷。知俠傾注了熱血和生命的《鐵道游擊隊》與《紅嫂》等經典作品為棗莊、為山東乃至為全國的紅色文化基因圖譜的建構做出了卓越貢獻,棗莊乃至山東也因“鐵道游擊隊”和“紅嫂”的故事而馳名中外,并逐漸演化成一種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

二 鐵道線上的“車俠”:革命俠義英雄形象塑造

作為“十七年”革命英雄傳奇的代表作,《鐵道游擊隊》帶有濃厚的俠義成分,活躍在文本中的游擊隊員完全可以稱為仗義行俠的梁山好漢,他們在鐵道線上神出鬼沒,在微山湖畔縱橫馳騁,這是屬于他們伸張正義、殺敵報國的江湖世界,大有“車俠”風范。這使得小說俠的意味很濃,當然這是經革命思想改造過的俠義精神,且上升到了民族大義的高度。小說中的革命俠義形象及其俠義行為和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俠客傳奇存在著內在聯系,這得益于作者對傳統俠文化的利用、借鑒和改造。

知俠在民間傳統和現代革命之間采取的是以革命思想改造俠和俠文化,用俠和俠文化資源來充實革命敘事、豐富革命英雄形象塑造,從而形成潛在的民間俠文化趣味和顯性的現代革命主題相得益彰的獨特敘事風格。《鐵道游擊隊》的隊員們一開始都是散居民間的俠客式人物,以樸素的正義觀念和俠義心腸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尤其是劉洪,作為他們的帶頭大哥,不僅身懷扒車絕技,而且勇敢、講義氣,能為窮兄弟們撐腰壯膽,這種俠義行為和俠義形象深得眾人擁護。革命前的車俠們吃兩條線,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接受了革命思想改造的車俠們雖然干著同樣的事,但這是為了抗戰,為了消滅敵寇,為了給山里的部隊提供緊缺物資,其行為具有了革命的意義;這樣俠客的特立獨行精神和革命的偉大目標得以緊密結合,扒車成為革命的手段,破壞鐵路變成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斗爭方式。一旦革命思想進入車俠們的現實生活,他們的行為和形象都將要發生質的變化,不由自主地進入革命的邏輯而接受革命的改造和提升。當這些車俠因為沾染了嗜酒、賭博、打架等舊社會的習氣而缺乏組織性、紀律性時,黨為他們派來了政委李正——精神領袖和革命引路人。政委李正通過觀察及時發現了車俠們的散漫作風和不良習氣,他們沒有樹立明確的方向,生活上尚未步入正軌;了解到他們豪爽、勇敢、重情重義,深知“他們可貴的品質,使他們在窮兄弟中間站住腳,而取得群眾的信任;但是那些習氣,也往往成了他們壞事的根源”。這些問題的存在,是黨對車俠們進行革命性改造的重要前提。于是,李正著手對他們進行革命性改造。他首先以俠客的方式主動邀請魯漢喝酒,與他推心置腹。在取得隊員們的接受和認可之后,再對他們進行階級覺悟和革命思想的啟蒙工作也就順理成章了。經過革命的教育和改造,逐漸使車俠們的個人仇、家族恨向階級仇、民族恨轉變,使他們的哥們兒義氣成為同志情義,不斷引導他們走上革命正道。于是,這個散兵游勇式的民間組織變成了團結抗日的革命隊伍。尤其是經過“進山整訓”,進一步增強了他們的革命信念,使他們更加明確了斗爭的方向,終于完成了由傳統民間俠客向現代革命戰士的身份轉變。革命與俠義是對立的,但又是可以互相借重和包容的。革命思想對俠和俠文化的改造,就主流意識形態而言,是要消泯俠和俠文化中不利于革命的因素;但從民間立場來看,則是使俠和俠文化中的積極因子融入革命思想和革命行為,成為革命的有機構成要素。正是經過了這一系列的改造,鐵道游擊隊才煥發出更加昂揚的革命激情,經受住了更加殘酷的斗爭考驗,取得了更加輝煌的戰斗業績。而這,無不體現出激蕩天地的革命豪情和革命俠義的錚錚鐵骨。

毛澤東早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中就已經指出,失去了土地的農民和喪失了工作機會的手工業工人是人類生活中最不安定者,“他們在各地都有秘密組織,如閩粵的‘三合會’,湘鄂黔蜀的‘哥老會’,皖豫魯等省的‘大刀會’,直隸及東三省的‘在理會’,上海等處的‘青幫’,都曾經是他們的政治和經濟斗爭的互助團體。處置這一批人,是中國的困難的問題之一。這一批人很能勇敢奮斗,但有破壞性,如引導得法,可以變成一種革命力量。”[5]這正是被譏為“山溝里的馬克思主義”比當年那些所謂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家高明的地方!小說《鐵道游擊隊》中體現的革命對俠和俠文化的改造,進一步說明抗戰時期傳統俠文化是民族抗戰精神的重要構成因素,尤其是我黨深入底層民間發掘抗戰力量的不可或缺的黏結劑:以民族大義曉諭逐漸覺醒的民眾,這種原發于民間的文化精神經過革命性改造煥發為俠義愛國、救亡圖存的偉大力量。

作家知俠和他精心塑造的這些來自民間的革命俠義英雄形象,以其生命和行動鑄就了獨具特色的“鐵道游擊隊精神”:“聽黨指揮,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敢于亮劍,攻堅克難的擔當精神;機智勇敢,敢為人先的創新精神。”這種獨特的抗戰精神既具民族文化底蘊又有現代革命意涵,體現了現代革命精神的純粹性和永恒性,成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新時代精神航標和價值引擎。我們應清醒地意識到小說《鐵道游擊隊》內蘊的革命英雄理念和樂觀主義精神依然值得景仰與堅守,其作為紅色經典的價值和意義,永遠散發著璀璨的光芒。

(作者系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1] 知俠:《〈鐵道游擊隊〉創作經過》,《新文學史料》1987年第1期。

[2] 傅冰甲:《劉知俠的生平和創作事略》,《山東文史集粹》(文化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24頁。

[3] 知俠:《〈鐵道游擊隊〉創作經過》,《新文學史料》1987年第1期。

[4] 劉真驊、邢軍、海江:《苦難使我的生命倍感光輝——記〈鐵道游擊隊〉作者劉知俠與妻劉真驊的驚世戀情》,《黨史縱橫》2008年第3期。

[5] 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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