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李怡 劉福春
作為當代中國高校自主設立的第一個博士學位點,四川大學中國現代文獻學學科經過了一年多的建設,而作為學科學術的發展則由來已久,今天,這套“中國現代文獻學文叢”的問世具有特別的意義。
中國現代文學學科的奠基人王瑤先生曾經說過:“在古典文學的研究中,我們有一套大家所熟知的整理和鑒別文獻材料的學問,版本、目錄、辨偽、輯佚,都是研究者必須掌握或進行的工作,其實這些工作在現代文學的研究中同樣存在,不過還沒有引起人們應有的重視罷了。”[1]早在1935年,文學史家劉大杰便在川大開設了必修課“現代文學”,今人皆知劉大杰先生乃古典文學史家,殊不知他一開始就以研治古典學術的方式關注著中國現代文學。1950年,《高等學校文法兩學院各系課程草案》將“中國新文學史”規定為大學中文系必修課程,四川大學在當年即建立了現代文學學科,華忱之、林如稷與北京大學的王瑤一起成為新中國現代文學學科的奠基人。與王瑤、單演義等第一代中國現代文學學者相似,華忱之也是從古典文學研究轉向現代文學研究的[2]。華忱之側重于對曹禺、田漢、魯迅等作家的研究,他非常注意打撈和甄別文獻材料,例如《〈關于黑字二十八〉和〈編劇術〉》一文厘清了曹禺在抗戰初期的部分文學創作活動,《田漢同志與〈抗戰日報〉》捋清了田漢在抗戰期間的文學活動及其文學史意義,《高歌吐氣作長虹》整理了郭沫若在抗戰時期所作的散佚舊體詩文等。林如稷是淺草—沉鐘社的發起人之一,他在受聘于四川大學中文系期間集中于魯迅研究,整理出了相當數量的原始文獻。
進入新時期以后,在易明善、尹在勤、王錦厚、伍加倫、陳厚誠、曾紹義、毛迅、黎風等學人的持續耕耘下,四川大學學人先后在郭沫若研究、四川作家研究、中國新詩研究等方面取得了重要進展。中國新文學文獻史料工作于新時期開始復蘇,而四川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學者在八十年代所取得的最重要成就是編輯文學研究資料[3]。1979—1990年間陸續出版的《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資料》,川大負責編輯其中五位作家的研究資料:王興平、劉思久、陸文璧編《曹禺專集》(上下冊),陸文璧、王興平編《胡可專集》,毛文、黃莉如編《艾蕪專集》,易明善、陸文壁、潘顯一編《何其芳研究專集》,梅子、易明善編《劉以鬯研究專集》。此外,王錦厚、毛迅、鐘德慧、伍加倫等編輯了《中國新文學大系1937—1949》中的《文學理論集》。
在新時期,四川大學學人對郭沫若、何其芳、李劼人等四川作家生平資料的搜集與整理,成績最為突出。郭沫若是八十年代四川大學學術研究熱點之一。四川大學郭沫若研究室于1979年成立,不久后完成對《郭沫若全集·文學編》(該全集是郭沫若作品在新時期的第一次結集出版)中部分篇章[4]的注釋。以郭沫若研究室為依托,川大相繼發表了一系列有關郭沫若的考證文章和研究資料,如易明善的《郭沫若〈洪波曲〉的幾處史實誤記》和《郭沫若四十年代中期在上海活動紀略》、李保均的《郭沫若學生時代年譜(1892—1923)》和《郭沫若族譜》等論文,以及李保均的專著《郭沫若青年時代評傳》,王錦厚、伍加倫、肖斌如編的《郭沫若佚文集(1906—1949)》等。
郭沫若以外的其他四川作家同樣受到了關注。尹在勤的《何其芳評傳》是新時期第一本詳細介紹何其芳的生平經歷與詩歌創作的專著。四川大學學人還編輯了兩輯《四川作家研究》[5],收入多篇研究四川作家的論文,其中多為對四川作家資料的收錄,如陳厚誠的《沙汀五十年著作目錄》,伍加倫、王錦厚的《李劼人著譯目錄》,易明善的《何其芳抗戰時期簡譜》,其中,還刊登四川大學校友李存光所作的《巴金著譯六十年目錄》以及《巴金生平及文學活動事略》(李輝、陳思和、李存光),等等。
四川大學現代文學學科在九十年代繼續著力于新文學史料工作,其中以新詩史料工作最為引人注目。毛迅的著作《徐志摩論稿》,挖掘和使用了很多第一手材料。王錦厚不僅與陳麗莉合編《饒孟侃詩文集》,還出版專著《聞一多與饒孟侃》,該書第一次系統考察了饒孟侃的人生遭際與創作道路,[6]陳厚誠的《死神唇邊的微笑:李金發傳》是自臺灣楊允達的《李金發評傳》問世以后,在大陸公開出版的第一本李金發傳記。
除了新詩以外,四川大學學者對小說和散文的資料收集與闡釋工作同樣用心。黎風的《新時期爭鳴小說縱橫談》及時地整理了新時期以來中國小說創作的重要文獻。易明善的《劉以鬯傳》是“多年閱讀作品、搜羅資料、訪問傳主,然后構思結撰而成的”(黃維樑《〈劉以鬯傳〉序》),內含大量的一手材料。曾紹義耗時數年主編的《中國散文百家譚》共3冊、140萬字,編入近百位散文名家的資料,被譽為“一部理論性、欣賞性、知識性、資料性俱有的大書”(《中國散文百家譚·總序》)。張放的《中國新散文源流》以編年史的結構來論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的現代散文發展史,對現代散文史料進行了清晰的梳理。
進入21世紀以后,在學者們的不懈努力下,四川大學學人繼續在新文學史料方面取得重要突破。姜飛專注于國民黨文藝研究,搜集了民族主義作家黃震遐的大量文獻,爬梳鉤沉,貢獻良多,《國民黨文學思想研究》一書中使用的許多文獻為首次面世。陳思廣致力于中國現代小說研究,《中國現代長篇小說編年》《審美之維——中國現代經典長篇小說接受史論》《四川抗戰小說史》等著作清理出大量稀有文獻。李怡以新詩為中心,在多種文學體裁的史料整理和研究中頗有建樹,他主編了《中國當代文學編年史·第一卷》、《中國現代文學編年史·第九卷》、《穆旦研究資料》(與易彬合編)和《中國新詩百年大典·第一卷》等研究資料,還在《現代四川文學的巴蜀文化闡釋》《七月派作家評傳》《日本體驗與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等專著中澄清了諸多史實問題。2018年5月,中國社科院研究員、著名的新詩文獻學者劉福春受聘為四川大學特聘教授,開始著手于四川大學的史料學科的建設工作與史料文獻研究生的培養工作。劉福春先生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后,一直投身于新詩文獻的收集、整理和研究,被譽為“中國新詩收藏第一人”。迄今為止,劉福春編選或撰寫了《中國現代文學總書目·新詩卷》、《中國現代新詩集編目》、《新詩名家手稿》、《馮至全集·詩歌卷》、《紅衛兵詩選》(與巖佐昌瞳合編)、《中國當代新詩編年史(1966—1976)》、《中國新詩書刊總目》、《牛漢詩文集》、《中國新詩編年史》和《文革新詩編年史》等多種資料,有學者認為“劉福春先生對中國新詩文獻的掌握與整理大概難有人與之比肩”[7]。
從2012年起,四川大學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研究中心聯合多個科研機構和出版社,陸續推出《民國文化與文學》和《人民共和國文化與文學》論叢,以及《民國文學史論》《民國歷史文化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等大型叢書[8],為民國文學史料的整理和闡釋做出了重要貢獻。自2016年起,臺灣的花木蘭文化出版社開始發行《民國文學珍惜文獻集成》(劉福春、李怡主編)大型系列叢書。四川大學與首都師范大學正在合作教育部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中國現代散佚詩集的搜集、整理與研究”,計劃出版約100種《影印中國新詩散佚詩集叢刊》(李怡、劉福春主編),目前已經出版了兩輯80余種,籌劃在未來再出版5—100種。除此之外,四川大學正在籌建新文學史料文獻典藏中心,計劃建造一個以新詩為龍頭、涵蓋各種文學體裁的新文學(新詩)博物館,眾多校內外知名學者的個人文獻收藏都將陳列其中。
四川大學是中國西部地區最早培養碩士生和博士生的學術機構,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研究生培養,也十分鼓勵文獻整理與研究方面的選題。目前已有多篇學位論文發掘和研討新文學的文獻問題,從多個方面填補了學術研究的空白。可以說,致力于新文學文獻問題的考察已經在四川大學蔚然成風。
由四川大學學者創辦和主編的多種學術刊物,也十分崇尚對新文學史料的保存與解讀。2005年,《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創刊,《卷首語》中明確提出把“文化文學的互動關系與穩健扎實的蜀學傳統”作為刊物的“雙重追求”,期刊為此設立“文學檔案”欄目,每期發表新文學史料或史料辨析論文。另外,《四川大學學報》《郭沫若學刊》《大文學評論》《民國文學與文化》《阿來研究》《華文文學評論》等學術刊物,自創刊以來均刊發了大量考辨梳理新文學史料的論文。
概覽四川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半個多世紀的發展史,不難發現有一些學術品質始終如一,其中最引人注目之處就是重視史料考證。推崇新文學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可以說是“川大群落”的普遍學術共識,新時期以來中國新文學研究所取得的文獻成果,也有四川大學學者的重要貢獻。
設置二級學科中國現代文獻學一直是學界的共識與愿望,四川大學率先成立二級學科中國現代文獻學,學術界多年的愿望得以實現,相信四川大學中國現代文獻學將會得到極大發展,帶動全國現代文獻學乃至中國現代學術的整體發展。
這一套“文獻學文叢”反映的是這些年來四川大學學者在搜集、整理新文學相關文獻的收獲,相信能夠對我們的中國現代文學文獻工作有所補充,有所貢獻。
2020年3月于四川大學江安校區
[1] 王瑤:《關于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工作的隨想》,《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1980年第4期。
[2] 康斌:《華忱之的現代文學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5年第9期。
[3] 程驥:《四川大學與中國現代文學》,《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2008年第5輯。
[4] 包括第二卷的《蜩螗集》,第十二卷的《學生時代我的學生時代》,第十八卷的《盲腸炎》、《羽書集》,第十九卷的《沸羹集》,第二十卷的《天地玄黃》。
[5] 見于《四川大學學報哲社版叢刊》1982年第十二輯、1983年第十九輯。
[6] 值得一提的是,王錦厚在1989年出版的專著《五四新文學與外國文學》打撈了許多彌足珍貴的資料,而且其中引用的報刊、書籍有不少為珍藏本。
[7] 李怡、羅梅:《從史料還原、文本解讀到詩學建構——民國詩歌研究的三個方法論案例》,《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
[8] 李怡:《構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川大群落”的雛形——民國文化與文學·四川大學特輯引言》,《現代中國文化與文學》2017年第21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