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
在青龍橋畔有一個姑娘,
在擺渡頭,等著良人;
金的蘆葦已經生出銀的鵪鶉,
駱駝鈴稀了在遠山。
僅是為了一個夢的縈繞,
一年前的一個冬至夜。
在高閣的一角有個姑娘,
黃菊花臉望著天邊;
楓葉已經收藏了紅的羞澀。
和尚緊裹了袈裟過橋。
僅是為了一場夢的縈繞,
一年前的一個冬至夜。
“他說他要坐著船趕來,
叫我在青龍橋畔等他。”
懷孕了詩的暮,給人以夢的夜:
逢到今夕,又是冬至夜。
一年前她聽說,冬至夜:
夜長夢真,如果在廟里過夜。
去年冬至夜的黃昏催促了弟弟,
披了父親的袍子,西瓜皮帽;
在求夢的人群中,混進廟去;
選了一個笑臉羅漢的坐凳下,
弟弟鋪著被褥,姊姊爬去睡。
苦長夜是弟弟的,她有長甜夢。
“我看見一條灰龍在天飛,
金銀的云翻著跟隨。”
忽然這龍蟄伏到深黑潭上,
背上御下一個官人:
白的臉,烏珠的眼睛,
熱而流的紅唇,可擷采的笑。
“他向我鞠躬,我回了個禮;
他有的是禮貌,我的是害羞。
是旅客來自遠方,不知道那域;
找客店,找茶坊,似乎彷徨。
我帶有家園的蜜桃,蠟色的梨。
他似乎在問,你是誰家的姑娘。
“他引我到桃園陶潛的夢里去。
他長長的看著我,長長的嘆息。
誰人的閨女,誰域的仙子。
篇篇掉的是眼皮和驚喜。
‘我愛你,你帶你上一個異邦去——
那里有藍天,香客的涼亭和夢。’
“忽然他流著眼淚,低著頭哭起來,
抓我的手去抱他黑發的頭。
‘你雖有翅膀的顏色和聲音,’
他的聲調是古老的,又是新鮮。
‘你也不能上異邦去做一個新婦,
你沒有死了死底死,生底生。’
“我的淚掉落在他的黑發上——
朵朵是晶的花,永不閉的眼睛。
‘我游方,我飄流,從海的搖籃
到一切的墳墓里,我在找你。
沒人把我魂上的咒揭去,就是
你嘴上不冷的櫻桃也是沒救!’
“讓我賣了我心的跳,櫻桃的紅,
我愛你,你,我可以揭去那個咒。
‘我是像山麓下長路上的影子,
我會在你想象的時候回來的,
我要坐著有翅膀的船趕來,
青龍橋畔月蛾等我。’”
在楊樹底下有一個姑娘,
死海魚眼,聽著心弦;
白楊已經搖不響它的鈴,
過了一個秋又來一個冬。
僅是為了一場夢的縈繞,
一年前的一個冬至夜。
在黃昏,香木的床上有一個姑娘,
張嘴流涎,癡個夜夢;
雁鵝從森林那里來,飛過去叫,
雪已經披蓋了冷的遠村。
僅是為了一場夢的縈繞,
一年前冬至夜又是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