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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計東(1624—1676),字甫草,號改亭,江蘇吳江人,清初詩人,古文家。七歲能文,年十五補諸生,文譽日高,嘗以王猛、馬周自比。甲申之變(1644),著《不共書·籌南五論》上史可法陳說南都攻守之策,“可法奇之,弗能用也”[1]。南明亡后,不愿應舉,閉門苦讀經史。入清后因貧無以養,于順治八年(1651)開始參加科舉考試。順治十二年(1655),貢入太學。順治十四年(1657),舉順天鄉試,名動京師。順治十八年(1661),受“奏銷案”所累,被褫革舉人身份,遂絕意仕進,縱游四方,結交賢士大夫,為衣食四處奔波游食,年五十二而卒。現存著述有《改亭詩文集》22卷(詩集6卷,文集16卷),《不共書》4卷,《甫里集》6卷等。

一 計東相關研究現狀

計東一生郁郁不得志,為衣食奔波游走的同時,也得以遍覽名山大川,詩文以“好游而益工”[2]。他“以詩筆雄視當世”[3],古文創作成就也尤為突出,被宋犖贊為“足以不朽于世”[4],在清初文學史上有著不容忽視的地位,理應受到應有的學術觀照。現按時間順序對現有關于計東的研究成果試作述評,梳理清初以來三百余年圍繞計東所作的記述與研究,以期明晰當今學界對計東研究所取得的成果和存在的不足,并在此基礎上提出進一步研究的可行路徑和方向,從而深入了解計東對清初江南乃至整個文壇生態的影響。

(一)清代研究綜述

對計東的關注和記錄始于清人,有清一代有關計東生平事跡、創作評價等多散見在地方志、傳記叢刊、文集序跋等中。生平事跡,現可見的有《國朝先正事略》《國朝耆獻類徵》《國朝詩人徵略》《清詩別裁集》《艮齋雜說》《四庫全書總目》《四庫總目提要》《文獻徵存錄》《(同治)蘇州府志》《國朝松陵詩徵》《蓮坡詩話》《今世說》等。正是這些文獻為計東生平經歷的梳理和考辨存遺提供了基礎而珍貴的史料。創作評價多見于眾友人詩文集以及為其《改亭詩集》《改亭文集》《甫里集》《不共書》所寫的序跋、評語、書信之中。計東文集是其去世后由好友宋犖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出資所刻,而詩集直至康熙四十七年(1708)才經王士禛后人王廷揚資助刊刻問世,故多少削弱了其在當時的影響以及詩文集在后世的流傳。實際上,計東的古文創作在當時就獲得了相當高的評價,與文相比,詩歌略遜一籌,但仍獲得了關注與贊許。茲就清人對計東古文、詩歌的相關研究梳理如下。

1.論定計東文壇、詩壇地位

就古文而言,與計東同時代的親友故舊已將其古文置于較高的地位,評價多不吝贊美之詞。好友董以寧高度評價了計東的散文,將之與當時的古文名家汪琬并稱,認為“當世之真能為文章者不數家,如二子者,既已為吾黨之所稱服”[5]。董說更是直言“甫草文章霸一代”[6],對之頗為敬服。魏禧將他與當世的古文名家侯方域、姜宸英、汪琬并列,指出“數君子者,皆今天下能文之人”[7]。正是由于友人有意或無意的贊賞和推許,奠定了后世對計東認識和評價的基調。除好友外,同時代的文人、學者亦將計東與同時代的古文名家并提,對其古文持肯定態度,予以了文學層面的觀照和重視。胡介祉在《侯朝宗公子傳》[8]中認為計東是當世與王猷定、魏禧一同可接踵侯方域者,古文與諸人不相伯仲,亦是清初文壇的重要代表人物。而王士禛的后人王廷揚從側面證明了王士禛與計東的交情以及對之的服膺:“先生與家新城大司寇公為忘形友。”[9]亦轉述了王士禛對計東其人其文的看法:“公每稱述先生具不世才,其著作直可信今傳后。”[10]而王廷揚亦承襲并進一步闡揚了王士禛的論斷,認為計東之文合歐陽修、曾鞏為一,將之與歸有光并提:“近代歸太仆而后,目中實罕其儔。”[11]以上諸人或為計東生前好友,或為同時代者,多是贊美之詞多,而批評之語少,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后來者評價定了一個基調和標準,這種評價一直持續至晚清。乾隆時期的文人周春在歷數清初古文名家時將計東置于名家之列:“君留心古文,汪鈍翁、侯朝宗、魏叔子、王于一、計改亭、邵青門諸家,莫不遍覽好作。”[12]晚清的孫原湘亦將之與當時的古文名家并稱:“本朝之能為韓、柳、歐、曾之文者,魏叔子、汪堯峰外,如方望溪、姜湛園、邵子湘、計甫草諸公,皆能根柢經傳,規矩理法以蘄。”[13]同是晚清的文人李元度亦承襲前人觀點,對計東的古文地位加以肯定:“而論文章,則在順康朝有若顧亭林、黃梨洲、汪堯峰、魏叔子、侯朝宗、王于一、賀子翼、湯文正、施愚山、陳文貞、計甫草、張文貞、李文貞、陸清獻、朱竹垞、潘次耕諸同人。”[14]這種評價直至晚清乃至民國時期,如張廷濟大贊計東“經世文章動帝鄉”[15]。時賢、后人對除了侯方域、汪琬、魏禧三家外,對清初古文家的名次排列可謂見仁見智,而計東亦能在大多數情況下屢屢被提及,立于此間而頗受肯定,由此我們可以認定,在清人眼中,計東被視為與當時著名古文家魏禧、汪琬、方苞等人不相伯仲者,其古文成就與文壇地位也是較有分量的。綜上,足見計東古文在當時乃至后來的地位、影響和價值之所在,值得予以關注和探究。

此外,清人對計東古文成就的接納和認可也可從選本角度得到證明。出身桐城派的姚椿依姚鼐《古文辭類纂》體例編纂《國朝文錄》,甄選文章自然以當時大盛一時的桐城派古文為圭臬,選文以陸隴其、汪琬、方苞、劉大櫆、姚鼐等諸家為多,別派亦有收錄,并不堅守門戶之見。該集選計文3卷共23篇(正、續編收錄4卷者只1人:全祖望。3卷者9人:計東、陳宏緒、陳廷敬、邵長蘅、姜宸英、黃宗羲、李容陛、藍鼎元、陳兆會。二卷者共有34人),在眾古文作手中分量屬中上等,足見對計文之重視。而同是桐城派的李祖陶編撰的《國朝文錄續編》中選錄計東“文之尤者為三卷”,共24篇。該集所選各家均有小序,每篇后皆有評語,對計文評價頗高。截至此一時期,計東的古文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視和關注,而其后的關注度雖有所下降,選文數量與當時知名的古文家有些許差距,但仍受到了一定的觀照,從清中晚期以降的各類文選集中可見一斑。沈粹芬等纂《國朝文匯》選計文8篇。(其中:魏禧34篇、汪琬27篇、邵長蘅24篇、朱鶴齡17篇、潘耒16篇、侯方域13篇、尤侗5篇、顧有孝1篇等)。陳兆麒纂《國朝古文所見集》收計文1篇(其中:魏禧3篇、邵長蘅3篇、姜宸英3篇、汪琬3篇等)。孫澍纂《國朝古文選本》選計文1篇(其中:方苞5篇、顧炎武5篇、邵長蘅3篇、汪琬2篇、王猷定2篇、儲欣1篇、侯方域1篇等)。徐斐然纂《國朝二十四家文鈔》選計文6篇(其中:魏禧47篇、汪琬37篇、袁枚27篇、朱彝尊26篇、侯方域26篇、茅星來21篇、方苞20篇、姜宸英19篇、邵長蘅16篇、王猷定13篇、施閏章12篇、顧炎武12篇、李良年8篇、湯斌7篇、陸隴其7篇、儲欣7篇、毛際可5篇)。由這些選本可見,計東的古文家身份得到了歷代編選者的認可,其古文在有清一代確有重要的地位和價值,值得進一步關注。

除古文外,清人對計東詩歌的評價雖數量不多、關注較古文少,但仍有較高的評價,同樣值得進一步關注。計東生平所作詩歌頗多,現今所知有《狂山集》《廣陵集》《關塞集》《竹林集》等,惜不得傳,僅余今之《改亭詩集》,乃由以上諸集刪減而成。但可以肯定的是,計東詩歌在當時便已獲時人認可。友人陳僖更是不吝贊美之詞:“吳江計甫草,天下才也。當日在詞壇中,吾黨有飛將軍之目,其相期為吾道干城者,真不可量。世之得交甫草,亦人人以為光寵。”[16]稍后的沈德潛承襲謝榛、王世貞等人的“格調”論,在清初大力倡導格調說,故對計東詩歌中表現出的對謝榛的尊尚大為贊賞,提倡應尊古、學古:“王、李始推茂秦為盟長,后稱眇山人而黜之,見交道之不古也,后半大為布衣吐氣。予有《論詩絕句》云:‘眇目山人足性靈,詩盟寒后苦飄零。后來誰吊荒墳者,只有吳江計改亭。'”[17]可以說是對計東詩歌的一種關注和認可。到了乾嘉時期,對計東詩歌的關注則相對較少。陳文述將其與杜牧相比,評價頗高:“花月滄桑酒一杯,文人短氣劇堪哀。罪言原衛都零落,誰識樊川杜牧才。”[18]直至晚清時期的陳康祺才對計東詩歌有所評價,且是沿襲了前人的看法,認為計東等“吳江四子”“計甫草東、顧茂倫有孝、潘稼堂耒、吳漢槎兆騫,皆吳江人,皆以詩筆雄視當世”[19]。由此可以看出,計東雖以文聞名于世,然詩歌在詩壇的地位亦不容忽視。可以說,清人對計東詩歌的關注不如古文,這也與其詩作多散佚、流傳不廣有關。

同樣,清人對計東詩歌的接納和認可也可從選本角度來考察一二。如清初魏憲編選的《百名家詩選》是當代人選當代詩的代表之一,影響頗大,其中選計詩12首,與當時著名詩家數量不相上下。其時,計東尚在人世,而能獲選家的肯定,足見其詩之價值所在。而與計東交好的王士禛在《感舊集》中選計詩僅1首,從生平交往資料看,二人關系匪淺,計東詩集還是王士禛后人出資刊刻而成的,但計詩只入選1首頗令人費解。稍后的沈德潛《清詩別裁集》則選計詩5首。而晚清的徐世昌《晚晴簃詩匯》亦選計詩5首。總體來說,清人選本對計詩的關注總體呈平穩趨勢,所選計詩雖不多,但已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清人對其詩歌的關注和認可,有值得后人研究的價值和挖掘的空間。

2.闡發計東古文、詩歌特色

清人從不同的視角和維度對計東古文的特色做了精到而深刻的闡釋。順康時期,在統治者文治政策的引導之下,“清真雅正”的審美風尚正逐步成為詩、詞、文創作的主流之一,而計東入清后多次參加科考,熱衷于功名,對當朝文治政策的順應也自覺或不自覺地反映在文學創作中,“醇雅”成了他的文風之一。為其出資刊刻遺集的宋犖就關注了計文醇雅的一面:“故其為文,具有本原,而一出于醇正和雅。”[20]注意到計東古文“醇”與“雅”的特點,此評價頗有啟發性。其后,王士禛后人王廷揚亦贊其“宜詩與文醇而肆”[21],除了“醇”之外,還指出其文“肆”的特點,當亦是對當時文治政策和文壇風尚的呼應。到了乾隆時期,受康熙崇尚雅正的影響,乾隆繼續倡導“醇正典雅”,強調“溫柔敦厚”,適度有法。在官修典籍如《(乾隆)江南通志》中則關注了計文醇雅而有法度的特點:“其文醇雅有矩矱。”[22]強調為文在“醇雅”之外還要有“矩矱”,可謂是對計文特色的官方認可。由此,“醇雅矩矱”成了計東古文最鮮明的一個特色,但實際上,官方認可的“矩矱”與王廷揚所稱的“肆”是兩種矛盾的風格,從官方立場來看,更為看重、著意強調的是“醇雅” “矩矱”一類符合儒家“溫柔敦厚”的傳統文學審美。此外,李祖陶作為桐城派的成員,自然對桐城一脈推崇異常,從其編纂《國朝文錄》便可見一斑,對同樣受歸有光滋養和熏陶的計東也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贊揚和稱許,認為計文“行文善于擺脫,高潔不群”[23],處于歸有光一派又能自成氣象。綜上來說,同時代的友人、后世的文人學者等對計東其人、其文的評價多是合乎其實的,比較中允,然評價者皆是基于不同的身份、立場來評析計文,未嘗不存在評價失當的情況,如宋犖等人將計東的散文看成汪琬的附庸、官修書籍忽視計東古文“肆”的一面等,都是沒有真正把握計東古文特色的明證。

順康時期,一些不愿出仕的遺民、科考不得志的士人等多選擇入幕作為立身之計,計東便是其中之一。友人汪琬認為計東的散文便得益于他多年四處游食的經歷,得江山之助,指出“好游而益工”[24]是其古文的特點之一。徐乾學則注意到計東因科考、游食坎壈不得志而形成的不平之氣于文多有展露:“夫計子之名自以其才之不竟用于世也,往往多牢落不平,且見于其文者有之。”[25]董以寧也同樣關注到了這一點,認為計東行文浩博、雄放、疏爽,與蘇軾如行云流水的文風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其得意疾書,如平原大陸之一望而不可拘也,如長江大川之直下而不可御也,如驚雷閃電之忽至而不可測也。”[26]更精到地闡發了計東古文“以氣勝”的特色:“甫草以氣勝。”[27]

除對計東古文多作肯定外,清人也對其不足予以指摘和揭橥,友人魏禧客觀、中肯地指出了計東為文的不足之處:“竊謂足下文多高論,讀之爽心動魄,失在岀手易而微多。”[28]此論可謂一針見血,言如其實,展現了清人深邃的眼光和應有的勇氣。在《與周棐論文書》中歷敘清初古文家如汪琬、魏禧、姜宸英、侯方域、田蘭芳、黃宗羲、王宏撰、邱維屏、邵長蘅、王猷定、計東、施閏章、李因篤、方苞等得失,認為計東古文“失之淺”:“國朝文章首推苕文,《明史》諸傳信擅場,惜在史局僅屬分撰,若出一手如震川所云作唐一經,為漢三史者,想無愧焉。其他規模氣體,議論筆述,歐曾其師法也。然近平近俗間有之,固不害其名作者。冰叔以醇而未肆目之似矣。至以醇肆之間許西溟則未敢以為然。冰叔刻畫巉峭,生氣勃勃,若苕文若勝,而規模又不能如其平易醇大也。朝宗浮情客氣未能掃除,簀山刻畫真摯不減古人,而才氣縱橫、筆墨潔凈又似不逮朝宗。梨洲、山史亦皆錚錚。邦士雄而雜,子湘雋而溢,于一未免于浮,甫草則失之淺。愚山、天生一以學道稱,一以博學聞,皆有可觀,惜所見止一斑,未獲睹全豹也。近得靈皋數作,似學介甫。”[29]稍后的李祖陶則將計東歸入歸有光一派,直言其文受“唐宋派”影響之深,同時也指出計東“愛古人而薄今人,高睨大談”[30]的特點。總體來看,計東之文在有清一代已多獲肯定,清人對其古文之地位、特色及不足的評價是較為準確精當的,為進一步對其展開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對于計東的詩歌風格,清人也以不同的視角作了精到的闡釋。時人已注意到與古文一樣,計東的詩歌因好游而益工,亦不自覺地體現了其以氣勝的特點。王士禛亦認為其詩“勃勃有飛揚之氣”[31]。友人董說贊其“詩挾小四海,卑視萬古,或鼓或罷,或泣或歌”[32]。而汪琬則注意到計東詩歌主題不同風格的差異:“其為道途逆旅諸作也宜,其多彷徨而凄惻。”[33]“其為登臨懷古諸作也宜,其多幽陷而深長。”[34]“其為往來贈答宴飲別離諸作也宜,其多激昂沉郁而出之以頓挫。”[35]稍后的沈德潛則從內容層面評價其“詩不茍作,時露胸中抱負”[36]。作為沈德潛門人的袁景輅亦認為計詩“所作皆以氣骨勝”[37]。這種評價一直持續到晚清,林昌彝亦認為“氣”是計東詩歌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風格:“孝廉諸體俱工,余尤喜其五七律,氣體渾雄,不可多得。”[38]總體來看,清人對計東詩歌的評價具有承繼性,諸人觀點多有交叉和重合,然僅注意到計詩風格的某一側面,對其清麗爽朗、倜儻跌宕等詩風則未有提及,評價不夠全面,但能對計東詩歌予以關注并發掘詩歌價值,在一定程度上點明了計東詩歌的重要風格,較有深度。

此外,對計東詩歌的不足,清人亦予以了客觀評價。友人尤侗便明確指出計東詩合古法、愛逞才的特點:“縱橫跌宕,務合古人之法,亦極其才力而后已。”[39]計東曾從湯斌講學,又得仰事劉宗周、黃道周、張溥,探源《詩》三百篇及楚辭與漢魏諸家,論詩、學詩均主張“從古體入,若先學近體,骨必單薄,氣必寒弱,材必儉陋,調必卑微”[40],但仍未能完全擺脫明七子的余緒,清人顯然未能對之予以正確評價。在名家輩出的清初詩壇,時人能于眾多詩家中對計東投以關注的目光且予以稱揚肯定,雖有片面草率的評價,亦是難能可貴的。要之,清人不僅認識到計東詩歌的宗法和風格,對其在清初詩家中的地位也予以了肯定,但對計東師承的關注有失偏頗。

總之,以上諸多序跋、評點、詩文為后人研究計東的文學創作和創作理念提供了翔實的素材。總體來說,清代文獻對計東的生平事跡記載雖粗率質同,但基本情況得到了保存和介紹。對計東的創作評價雖然不全面、未成系統,這些評論多是直觀的、簡要的話語式評價,未能深入具體作品,缺乏理性的分析與切實的評價,但也給后人研究計東乃至清初文壇提供了極富參考價值的素材。

(二)20世紀以來研究述評

進入20世紀,有關計東的研究進入了新階段,研究更為細化、具體化,涉及計東生平、著述的方方面面。尤其是21世紀以來的研究,出現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然研究的不足亦并行其間,為后續研究留下了可供拓展和深化的空間。

1.20世紀研究述評

1919年至1949年,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影響和西方文化思潮的沖擊,明清小說研究成為一時風尚,清代詩文則少為學界研究和關注。趙爾巽自1914年開始修撰的史書《清史稿》承襲清人史料典籍對計東的相關記載,對其生平作了概括式的總結,且將之與眾多古文家一同列入文苑。柳亞子作《讀松陵諸前輩遺集,尚論其人,各系以詩》以組詩的形式敘寫清初松陵志士才俊,其中評計東“淵源學派衍黃劉,閣部軍前借箸籌。一跌可憐渾不似,只余詩筆占千秋”[41]。此外,并無太多學者對計東予以關注。

1949年至1979年這段時間,文學和政治聯系日益密切,在古代文學領域,研究者多集中于研究名家名著,計東只出現在各類目錄文獻類資料中,有關計東的研究不受重視也是情理之中。張舜徽在《清人文集別錄》(1963)中稱其“在清初諸文家中,自不失為才氣縱橫之士”[42]。鄧之誠在《清詩紀事初編》(1965)中稱“其文凌厲直前,略近眉山,與琬文頗不類,顧于錢謙益盛所推許”[43]。這些學者的評價仍是傳統的零散、點評式的,于深入研究價值有限。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研究出現新的熱潮和轉機,明清文學研究日益受到重視,在此背景下,計東也逐漸引起學界的研究興趣。袁行云在《清人詩集敘錄》中深入具體作品,指出計東詩作“含音激楚”“皆有風致”“只合利鈍互陳”[44]的特點,同時也點明計東雖主張學古體、宗唐黜宋,仍“不脫明七子余緒”[45]之弊。

這一時期,清詩受到了學界的重視,然與其他領域相比,有影響的研究著作寥寥無幾,但還是有相當學術分量和價值的斷代史專著問世。如1992年出版的朱則杰《清詩史》、1995年出版的劉世南《清詩流派史》、1998年出版的嚴迪昌《清詩史》和1999年出版的張健《清代詩學研究》等。嚴迪昌《清詩史》中多次出現計東,多是附于他人而出現。如在《王蘋》一節中引用了計東《百尺梧桐閣集序》,贊計東序中對汪琬和王士禛交往的狀態為“既準確又很深切”[46]。值得注意的是,在《王士禛主盟詩界的時間考辨》一節將計東定義為遺民詩老:“遺民詩老中……計東已病故五年。”[47]然計東入清后多次參與科舉考試,且取得了功名,將之劃入“遺民”恐不甚恰當,但稱之為“詩老”當是對計東詩歌的一種肯定。劉世南在《清詩流派史》中則僅在有關吳兆騫的篇章中對計東一筆帶過,然計東與吳兆騫實為生死之交,實應深入挖掘,這一點得到一些學者的關注。如1993年高亢在《吳兆騫年譜》[48]中梳理了吳兆騫與計東的交往,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翔實的參考資料。此外,1994年漆緒邦《中國散文通史》(下)第八卷清代散文第三章“康雍散文”第二節“姜宸英、計東、邵長蘅、廖燕”中對計東的散文予以了肯定:“‘好游而益工’,是計東散文的一個特點。他生活于清朝初年,加上他的懷才不遇,在游歷交往中,不免會有蒼涼不平、幽遠深長之思。加上他的閱歷較深,見聞較廣,因而不少文章都寫得富有情致。”并以《潁州菊花記》為例,認為“此文清通雅訓,敘事描寫,議論考訂,娓娓道來,井然有序。宋犖認為計東的散文‘醇正和雅’,從文字表達上看,這是不錯的”[49],贊許宋犖的說法,對計東的散文風格表示了肯定。

總體來說,20世紀近百年的時間里,計東還只是其他研究的附帶成果,學界未出現較有價值的學術論文和專著,但關于計東的研究已處于起步階段,為后世研究奠定了基礎。

2.21世紀以來研究述評

21世紀以來,計東日益得到學者的關注,研究狀況呈現向上趨勢。檢視學界近20年來的研究成果,相關論文共計10余篇,碩士論文2篇,尚未出現博士論文和專著。2002年出版的《續修四庫全書》率先收錄了《改亭詩集》和《改亭文集》清乾隆十三年計瑸刻本的影印本,為計東研究提供了文獻基礎。2010年出版的《清代詩文集匯編》也予以了收錄。綜觀目前已發表的論文和著作可以發現,研究的重點主要圍繞計東的生平、詩歌、古文、交游情況等展開,內容與觀點有一定的交叉,多是從傳統的文本分析著手,視野囿于計東其人其作,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散文方面,張則桐《計東與康熙初年文風》[50]是第一篇關注計東古文且價值較高的專論論文。作者將計東立于康熙文壇當中,認為他是有目的、有意識地以古文為中心展開他的文學交游和文學創作的,與清初擅長古文的作家如汪琬、魏禧、姜宸英等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并且就古文創作的某些問題展開了深入的探討,且認為計東轉向古文的志趣是康熙初年江南文人的代表,具有普遍性意義。該文立論較高且學術視野開闊,富有前瞻性,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計東古文與康熙初年文風的關系,且認為計東應是可入散文史的作家,為后續研究計東古文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在計東的文學創作構成中,普遍認為文比詩更有價值和意義。但從目前的研究成果看,詩比文更受關注,成果也相對較多。詩歌方面,周雪根《計東詩歌淺析》[51]可以說是第一個對計東詩歌進行深入關注和闡釋的專篇論文,作者結合計東的身世、經歷,把其詩歌特點分成“哀傷于落拓不偶,悲冤于士子不遇”“真性情”“幽凄與壯美并重”[52]三個層面展開分析,做到了知人論世,且認為在其文、贈答詩中能見出有一定價值的詩學理論,頗有見地,惜未展開探討,亦未對計東詩歌的總體藝術風貌作出客觀評價,過于淺顯。周雪根的博士論文《清代吳江詩歌研究》[53]在《吳兆騫與計東》一章對計東的生平、詩歌創作作了詳細論述,認為其詩歌有“悲冤哀傷之情”和“凄厲雄壯之美”兩大特色,此論沿襲了其一貫的觀點,只關注了計東詩歌風格的某些側面,尚不全面。

交游方面,辛麗文的博士論文《汪琬交游考述》[54]考證了汪琬與計東的交往。黃建軍《宋犖與康熙文學交往考論》[55]對宋犖與計東的交往作了總結。周雪根《清代吳江詩歌研究》[56]對吳兆騫和計東的交游展開了探析。杜廣學《姜宸英研究》[57]考證了姜宸英和計東的交往情況,且詳細分析了姜、計二人得以維系真摯友誼的緣由。以上諸篇皆是將計東作為依附來展開,未將目光主要集中在計東身上,論述比較籠統。

其他方面,如李忠明《計東〈上太倉吳祭酒書〉涉及的若干史實考證》[58]對計東的《上太倉吳祭酒書》《又上太倉吳祭酒書》所涉及的復社之事進行了考證,認為其對吳偉業之批評不甚合理,且其對復社地位、價值、歷史影響的認識遠不如吳偉業。此外,李潔非《計東尺牘讀感》[59]對計東的《與周鹿峰書》展開論述,探討了用才的問題,價值不高。

值得注意的是,近幾年出現了兩部計東研究的專論論文。一是鄒瑜的碩士論文《計東年譜》[60],對計東生平進行了編年,對了解計東一生行跡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但其中有很多粗疏、訛誤之處尚待后來者予以糾正厘清。二是姜盼的碩士論文《計東詩文研究》[61],是目前計東研究最全面的專論論文。作者對計東的生平做了詳細的考證,彌補了前人研究的不足,但有關計東家世、師學傳承等問題仍有可挖掘考量的空間。交游部分主要關注了汪琬、吳兆騫、王士禛、施閏章、尤侗等文壇名家,從交往地域和交往群體雙重標準來揭示計東性格的復雜性,但對其交往對象來說僅為冰山一角,還不夠全面。詩文創作則在承襲前人的基礎上對創作題材和藝術特色展開了分析和探討,未能揭示計東詩文尤其是古文在清初文壇的價值和地位,囿于篇幅和時間限制,還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缺憾,計東其人其作的諸多問題均有待深入探究。至此,計東研究才有了實質性進展。

計東古文在清初頗有文名,然長期以來流行的文學史和散文史著作卻少有提及。歷年編著的文學史教材,對計東少有重視。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2003)、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2006)、章培恒等《中國文學史新著》(2007)均未提及。古文專史中情況稍好,除漆緒邦《中國散文通史》(1994)對計東的散文予以肯定外,郭預衡《中國散文史》中多次提及計東,認為計東和友人宋犖相互推重,“總結前明‘文衰’之弊,批評‘七子’,頌揚歸、唐,取法歐、曾”[62]。還認為:“在這時期,還有一些作者,如毛先舒、計東、陳維崧、姜宸英、施閏章和朱彝尊等,為文立論,亦多似儒者,已有此后盛世之文的特色。”[63]肯定了計東等人在清初古文風向轉變中的承接地位,卻仍舊沒有專門的篇章。

綜上,即使已有文章對計東生平、詩歌、散文等做了研究,但尚有諸多薄弱之處,依然存在可研究的空間和價值。

(三)計東研究亟待拓展的路徑

綜觀三百余年來關于計東研究的情況,在有了一定推進的同時,依然存在諸多問題:計東的重要性未得到認可,難以形成共識;生平仍有須待辨析的疑點和空白點;散文成就待肯定;詩歌研究存在偏頗;詩文集尚待整理等。

其一,家學與師友。家學與師友兩層關系對文士產生著重要影響,相互交織。吳江為詩人淵藪,家學與師友雙重影響的情況是普遍存在的。家學與師承的關系,在計東身上得到較好的體現。其家數代皆以詩名,叔祖計需亭,從祖計大章,父計名,子計默、準,孫計元坊,從孫計瑸等都能傳承家學。他又曾師事劉宗周、黃道周、張溥、汪琬、曹本榮、王崇簡、宋之繩,又與王士禛、陳維崧、徐作肅、宋實穎、宋犖、魏禧、劉體仁等交最善,與同里顧有孝、潘耒、吳兆騫并稱“松陵四子”。目前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汪琬、吳兆騫、王士禛、尤侗、施閏章等較為知名的人物,而計東游走南北二十余年,“縱游四方,自京師北走宣、云,南歷漳、沼、邢、魏,東之濟、兗,覽山川之形勝,所至交其賢士大夫,相與投分贈言而去”[64]。就《改亭集》中所涉及的人物就不在百人之下,其交游所涉人物之多、范圍之廣,均有待進一步研究。有關計東的交游研究多流于常見文獻中的詩文唱和,家學、姻親與師友的深度與廣度挖掘不夠,對與計東相關人物的應答作序、書信往來等基礎文獻的搜集梳理還有待進一步發掘,而這些文獻對計東研究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

其二,結社與奏銷案。順治十八年(1661),清廷發動奏銷案,對全國逋欠錢糧的紳衿地主大加懲處,“特當時以故明海上之師,激怒于南方人心之未盡帖服,假大獄以示威,又牽連逆案以成獄”[65]。江南紳衿一萬三千余人,計東、吳偉業、邵長蘅、顧予咸、汪琬、徐乾學、徐元文、錢陸燦、秦松齡、宋實穎、曹爾堪、彭孫遹、董含、董俞、王昊、鄒祗謨等都在此案中罹罪。計東自明代起便一直參與各類結社活動,入清仍熱衷于此,他在奏銷案中獲罪與此有莫大關聯,故結社與奏銷案之關聯值得深入探析。可以說,奏銷案是計東人生的重要轉折點。他在遭受奏銷案打擊后便放棄科考,轉向古文寫作而成就突出,在四方奔走、授經游食過程中開闊了眼界,加深了對社會和人生的認識,不幸的遭遇和豐富的閱歷為他的詩文創作提供了充實的素材和多維的情思,古文創作有了堅實的生活基礎。以計東為代表的江南士人的經歷和寫作轉向給清初古文創作注入了生氣和活力,從而推動了古文的繁榮。因此,以奏銷案為節點,分析計東前后的心理狀態、人生選擇和文學活動有重要的意義。

其三,詩文創作。目前有關計東詩文研究的成果多限于文本層面的內容、思想、特色分析,未能突破個體研究的藩籬,充分地將計東的詩文創作與當時的詩文家、文學流派、詩歌流派,如汪琬、魏禧、姜宸英等清初散文名家,吳偉業、王士禛、施閏章等詩壇名家聯系起來,進而深入地探究其內在的異同、討論各自的得失淵源,關于計東詩文的時代特定性也有待進一步進行考察。計東的詩文觀念深受當時詩文風尚的影響,作品中有諸多與當時的詩文名家的文藝切磋和探討,有許多獨到的學術見解和文藝思想,涉及當時文學、學術、文化、思想等多方面,值得深入探析。而他罹罪奏銷案和游歷南北的經歷也促使他的詩文理論和創作突破了歐陽修、歸有光一系的范圍,自立新“境”。總之,計東的人生經歷和古文創作展示了清初散文演變的另一個被湮沒的路徑,其散文史的價值尚待深入探究。而目今研究亦尚未將計東的詩歌置于清初詩壇的發展歷程中,缺乏文學史縱深的觀照和眼光。

其四,思子亭。計東長子準聰慧過人,號稱“神童”,年十六而逝。計東十分悲痛,故筑“思子亭”以寄哀思,刊刻計準遺文,并遍邀好友作序、題跋、寫詩。聘妻宋實穎女宋景昭在計準去世時年僅十三歲,為之守節數年,“后聞有求婚者,遂不食死”[66],與計準合葬。當時及后人為二人賦詩、作文者眾多,目前所知有:董以寧、金之俊、雷士俊、冒襄、魏禧、汪琬、尤侗、歸莊、秦松齡等。明清時期,常有文人就某一主題進行詩文征集,如孫默以“歸黃山”為主題而征集詩文[67],袁駿為旌節母而集的《霜哺篇》[68]等,多是出于功利目的或祈求提升聲名。而計東以“思子”為主題所進行的詩文征集活動則與之不同,多是出于對愛子的不舍和懷念。從現存詩文作品看,計東對長子計準的早逝十分哀痛,這種感情真摯深刻,持續了十余年之久,他也因過于悲痛而身染重病去世。計東征集詩文所請者多為當時的詩文名家,這類詩文征集活動無論是出于何種目的而進行的,都值得去探究其背后的目的和意義,還原當時文人間的交往生態。

其五,詩文集版本。計東詩文集目前還沒有點校本,亟待搜集整理,現存著述有:崇禎十七年計氏枕戈堂刻本《不共書》4卷,康熙五年刻本《甫里集》6卷,康熙四十七年刻本《改亭詩集》6卷,康熙福清魏氏枕江堂刻皇清百名家詩本《計甫草詩》1卷,而乾隆十三年讀書樂園版《改亭詩文集》則是計東從孫瑸將以上諸集刪改而成。而目前有關計東的研究多是僅限于《改亭詩文集》。而現藏于國家圖書館的《不共書》和《甫里集》與《改亭詩文集》有何異同尚未有對比分析。國圖藏《不共書》抄本4卷,有清江標批點并跋,收錄了計東自崇禎十五年十月以來所作《籌南論》,縱論明朝東南形勢及攻守策略,實為先灼之見。此版本中稱明太祖為“高皇帝”,且對列宗、洪武等處均抬頭,對清則稱“奴酋”“虜騎”“胡馬”等,而在《改亭詩文集》中,各論皆已刪節,忌字也多改易,足見此版之彌足珍貴。而國圖所藏《甫里集》中目錄和正文不統一,在《改亭文集》中也有同有異。有些在《甫里集》中有目無文,卻存于《改亭文集》,應是流傳中遺失之故。《甫里集》目錄顯示有68篇文,而正文則僅存有26篇,《改亭文集》則收錄了其中的43篇,且《甫里集》目錄、正文和《改亭文集》的標題也有所不同,內容也有所刪改。該集卷首有王崇簡書及汪琬序。而正文則有王崇簡、王士禛、汪琬、宋實穎、魏裔介、陳祚明、屈大均、徐作肅、姜宸英、劉體仁等名家的批注和點評,其中尤以王士禛最多。這些批注和評點是當時散文名家學術思想和觀點的交鋒與薈萃,實為珍貴的學術史料,值得深入探究。此外,計東詩文集版本情況尚未厘清,目前尚未有點校本,亟待詳加搜集整理。

以上梳理了三百余年來計東研究的成果,進一步的研究可以計東為對象,考證和梳理其家世、生平、師學傳承等,對其獨特的游食經歷所折射出的清初文人生存狀態、南北文風交流所起的綰結、紐帶作用予以探究,并分析和還原奏銷案給江南文人的人生軌跡、文學創作帶來的沖擊和影響,從而強化對清初江南乃至整個文壇生態的認知。因此,有關計東的進一步研究可基于以下幾點進行考量。

其一,計東獨特的生活經歷值得研究。明朝危亡時,計東是一位熱切關心時局國勢的文人,入清后迫于生計,屢次參加科考。順治十八年(1661)的奏銷案起對他的一生產生了重要影響。他本人被褫革舉人身份,同時以計東為代表的江南文人因奏銷案罹罪后在心態、人生選擇、文學創作上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改變,這對了解當時的政治環境、文人的心態、生存狀況、文學創作等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其二,計東在考取功名無望后,為了生計不得不選擇四處奔波游食,而這是當時很多文人的選擇。他的游食經歷可以說是清初士人生存狀態的一個縮影,透過他可以檢視當時文人的文學活動和生存境況的真實面目,借此了解明清之際的文學生態以及這類文學活動或現象繁盛的多種動因和生成力量,可對文人生存和文學生成的關系予以一定的剖析和解讀。

其三,計東詩文的價值和地位須待重新考量。計東古文生前便已深獲時譽,而在近現代各類文學史、散文史中則少受重視,其人其文的價值和地位均被低估,其詩亦然。計東在世時便被時人譽為“松陵四子”之一,而與之并稱的吳兆騫、潘耒、顧有孝均是吳中地區著名文人,且以詩聞名,計東能立于其間,足見其詩之價值所在。故計東的詩與文的價值和地位均須重新考量和定位。

其四,計東古文創作活動是清初南北文風交融影響下的典型映照。計東一生行跡遍及南北,在北京、揚州、河南以及家鄉吳江等地與全國的能文之士如汪琬、魏禧、姜宸英、董以寧、陳維崧、王士禛、徐乾學、周亮工、宋犖等往還,其文學活動可以看出清初文壇大背景下南北文風的交流和融通。

總而言之,計東研究還缺乏整體性的觀照,尚未將其創作置身于空間的歷史性與時間的時代性相結合的視野下,彰顯其作為詩人、古文家身份的創作特征、創作成就及其在詩歌史、古文史乃至文學史上的地位,從基本的文獻整理到進一步的學術探索都有很多研究工作要做。

二 研究過程中的主要問題、難點和解決方法

本書撰寫面臨的主要問題、難點如下所示。

其一,相關文獻的搜集和整理。計東生前著述頗豐,今存之《改亭集》是其后人將《狂山集》《廣陵集》《關塞集》《竹林集》《不共書》等諸集刪減而成,尚未出現點校本。其中《不共書》藏于國圖,而其余諸集是否存世須待走訪全國各大收藏機構搜求,而部分收藏機構尚未對外開放。此外,計東一生交游廣泛,所涉不下數十位,相關詩文集浩繁龐雜。這些都給當下研究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其二,歷史定位。計東作品豐富,時人對其詩其文評價甚高。然而,長期以來學界對計東的關注不夠,現有各種版本清代文學史中,對計東提及甚少。因而,對計東進行全面研究,指明其在文學史上的貢獻和影響,如何客觀、準確地闡釋其在清代文學史上的地位是本書的難點所在。

其三,部分整合,難以統籌兼顧。本書在研究方法上,努力堅持文獻、文本、文化三者結合的整體研究思路,從士人心態、文學生態、地域、家族等視角切入具體研究,頭緒紛繁,難免顧此失彼。

解決辦法:

其一,文獻方面:繼續多方訪查,以求“竭澤而漁”,最大限度地占有第一手資料。

其二,研究方面:宏觀與微觀相結合。在總結明末清初遺民文化生態境遇的基礎上去闡釋計東文學創作的意義與價值,既注意到整體環境對其影響,又注重挖掘計東自身的不同風貌。

其三,學風方面:認真,細致,勤奮;勤與導師交流,以便及時得到指正,避免走彎路。


[1]趙爾巽:《二十五史·清史稿(下)》卷二百七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

[2](清)汪琬:《計甫草中州集序》,《鈍翁前后類稿》文稿十七,載李圣華箋校《汪琬全集箋校(二)》,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26頁。

[3](清)陳康祺:《郎潛紀聞》卷八,清光緒刻本。

[4](清)宋犖:《序》,計東《改亭文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5](清)董以寧:《計甫草文集序》,《正誼堂文集》不分卷,清康熙書林蘭蓀堂刻本。

[6](清)董說:《計甫草詩序 癸未》,《豐草庵前集》卷二,《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冊。

[7](清)魏禧著,胡守仁、姚品文、王能憲校點:《答計甫草書》,載《魏叔子文集》卷五,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247頁。

[8](清)李桓:《國朝耆獻類徵初編》,載《清代傳記叢刊·綜錄類》第181冊,臺北明文書局1985年版,第488頁。

[9](清)王廷揚:《序》,計東《改亭詩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10](清)王廷揚:《序》,計東《改亭詩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11](清)王廷揚:《序》,計東《改亭詩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12](清)周春:《耄余詩話》卷十,清抄本。

[13](清)孫原湘:《天真閣集》卷四十五,清嘉慶五年刻增修本。

[14](清)李元度:《國朝先正事略序》,《天岳山館文鈔》卷二十六,清光緒六年刻本。

[15](清)張廷濟:《桂馨堂集·順安詩草》卷三,清道光刻本。

[16](清)陳僖:《答嚴侍郎書》,《燕山草堂集》卷一,清康熙刻本。

[17](清)沈德潛:《清詩別裁集》卷五,清乾隆二十五年教忠堂刻本。

[18](清)陳文述:《題計改亭集》,《頤道詩外集》卷五,清嘉慶十二年刻道光增修本。

[19](清)陳康祺:《郎潛紀聞》卷八,清光緒刻本。

[20](清)宋犖:《序》,計東《改亭文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21](清)王廷揚:《序》,計東《改亭詩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22](清)黃之雋編纂,趙弘恩監修:《(乾隆)江南通志》卷一百六十五,江蘇廣陵書社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2707頁。

[23](清)李祖陶:《改亭集文錄引》,《國朝文錄續編》,《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71冊,第95頁。

[24](清)汪琬:《計甫草中州集序》,《鈍翁前后類稿》文稿十七,載李圣華箋校《汪琬全集箋校(二)》,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26頁。

[25](清)徐乾學:《憺園文集》卷二十一,清康熙刻冠山堂印本。

[26](清)董以寧:《計甫草文集序》,《正誼堂文集》不分卷,清康熙書林蘭蓀堂刻本。

[27](清)董以寧:《計甫草文集序》,《正誼堂文集》不分卷,清康熙書林蘭蓀堂刻本。

[28](清)魏禧:《答計甫草書》,載《魏叔子文集外篇》卷五,胡守仁、姚品文、王能憲校點,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247頁。

[29]曹月堂主編、王樹林卷主編:《中國文化世家·中州卷》,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731頁。

[30](清)李祖陶:《改亭文錄序》,《國朝文錄續編》,《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71冊,第95頁。

[31]王士禛輯:《漁洋山人感舊集(上)》卷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830頁。

[32](清)董說:《計甫草詩序 癸未》,《豐草庵前集》卷二,《清代詩文集匯編》第71冊。

[33](清)汪琬:《計甫草中州集序》,《鈍翁前后類稿》文稿十七,載李圣華箋校《汪琬全集箋校(二)》,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26頁。

[34](清)汪琬:《計甫草中州集序》,《鈍翁前后類稿》文稿十七,載李圣華箋校《汪琬全集箋校(二)》,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26頁。

[35](清)汪琬:《計甫草中州集序》,《鈍翁前后類稿》文稿十七,載李圣華箋校《汪琬全集箋校(二)》,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26頁。

[36](清)沈德潛:《清詩別裁集》卷五,清乾隆二十五年教忠堂刻本。

[37](清)袁景輅:《國朝松陵詩徵》,清乾隆三十二年愛吟齋刻本。

[38](清)林昌彝:《射鷹樓詩話》卷二十二,清咸豐元年刻本。

[39](清)尤侗:《傳》,計東《改亭文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40](清)林昌彝:《衣山房詩集》卷七,清同治二年廣州刻本。

[41]中國革命博物館編:《磨劍室詩詞集(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2頁。

[42]張舜徽:《清人文集別錄》,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0頁。

[43]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378頁。

[44]袁行云:《清人詩集敘錄》,文化藝術出版社1994年版,第245頁。

[45]袁行云:《清人詩集敘錄》,文化藝術出版社1994年版,第246頁。

[46]嚴迪昌:《清詩史(上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90頁。

[47]嚴迪昌:《清詩史(上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50頁。

[48]高亢:《吳兆騫年譜》,《承德民族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1期。

[49]漆緒邦:《中國散文通史》(增訂本下),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95頁。

[50]張則桐:《計東與康熙初年文風》,《古典文獻研究》2010年第6期。

[51]周雪根:《計東詩歌淺析》,《作家雜志》2008年第8期。

[52]周雪根:《計東詩歌淺析》,《作家雜志》2008年第8期。

[53]周雪根:《清代吳江詩歌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蘇州大學,2010年。

[54]辛麗文:《汪琬交游考述》,博士學位論文,廣西師范大學,2010年。

[55]黃建軍:《宋犖與康熙文學交往考論》,《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

[56]周雪根:《清代吳江詩歌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蘇州大學,2010年。

[57]杜廣學:《姜宸英研究》,博士學位論文,黑龍江大學,2016年。

[58]李忠明:《計東〈上太倉吳祭酒書〉涉及的若干史實考證》,《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

[59]李潔非:《計東尺牘讀感》,《文化月刊》1997年第7期。

[60]鄒瑜:《計東年譜》,碩士學位論文,上海財經大學,2011年。

[61]姜盼:《計東詩文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黑龍江大學,2015年。

[62]郭預衡:《中國散文史(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37頁。

[63]郭預衡:《中國散文史(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423頁。

[64](清)尤侗:《傳》,計東《改亭文集》卷首,清乾隆十三年計瑸讀書樂園刻本。

[65]孟森:《心史叢刊》,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頁。

[66](清)馮桂芬:《(同治)蘇州府志》卷一百三十一,清光緒九年刊本。

[67]杜桂萍:《“名士牙行”與清初“贈送之文”的繁榮——以袁駿、孫默征集活動為中心的考察》,《求是學刊》2016年第5期。

[68]杜桂萍:《袁駿〈霜哺篇〉與清初文學生態》,《文學評論》201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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