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山東運河區域社會生態變遷研究
- 王玉朋
- 2579字
- 2025-04-28 12:53:57
二 學術史回顧
關于明清山東運河區域社會經濟發展動力的討論,學術界普遍認為運河及漕運的暢通是整合區域社會,刺激城鎮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王云認為,明清山東運河區域劇烈的社會變革來自外力,動力來自客觀地理條件的改善和國家政策的調控。[11]雖有學者提出一些質疑,但不可否認的是,運河作為地理環境因素是影響運河區域社會變遷的重要因素。[12]彭慕蘭(Kenneth Pomerranz)的研究將視線聚焦漕運衰落的晚清時期,從另外一個側面驗證了國家政策對于山東運河區域經濟發展的關鍵作用。他指出,晚清時期伴隨著中央政府國策從“自強”到“現代化”的轉變,廣大的黃運地區(含山東運河區域)由此前的華北核心地區淪為從屬于天津、青島以及其他新興城市的腹地地區,政治經濟地位一落千丈,百姓生計也更加艱難。[13]
在運河暢通刺激地方經濟發展的問題上,以運河城鎮與商業發展的討論最為熱烈。有學者直言:“運河漕運體系在中國早期城市的發展,都城和行政中心城市體系的形成,中國南北城市系統的整合和運河城市類型的產生中發揮重要作用。”[14]伴隨著運河暢通,山東沿運的臨清、聊城、濟寧以及張秋、七級等典型的運河城鎮成為學界普遍關注的焦點。20世紀80年代,傅崇蘭、張熙惟等人強調明清時期南北大運河暢通以及沿運商品經濟的發展刺激了運河城市的繁榮。[15]王云指出,運河貫通后,山東運河區域一改往日偏僻閉塞之弊,對外交流擴大,并形成臨清、濟寧、聊城、張秋鎮、夏鎮等不同層級城鎮串聯起來的工商業城鎮帶。[16]
京杭運河的暢通直接帶動運河城市(如臨清、聊城、濟寧等)由政治性、軍事性城市向發達的商業城市轉變。[17]臨清是汶衛交匯的重要城市。許檀指出,臨清借助優越地理位置、交通條件,成為一座以轉運貿易聞名的商業中心型城市。[18]毛佩奇指出,臨清的興盛受益于大運河的開通和明代的漕運政策,其繁盛完全由于外部條件所促成。一旦這個外部條件消失,臨清的繁盛便迅即消失。[19]鄭克晟、馮爾康指出,明末清軍的洗劫導致了臨清元氣大傷,工商業長期處于凋敝狀態,到乾隆時期才逐漸恢復發展。[20]
聊城是運河沿線的重要轉運碼頭。許檀利用山陜會館的碑刻資料對清中期活躍于聊城的山陜商人經營規模作了推算:乾隆初年,其經營總額還只有數十萬兩,嘉慶年間增至一百數十萬兩,道光年間即便以1‰的抽厘率從低折算,山陜商人的年經營額也達210萬兩。[21]在討論明前期濟寧崛起的歷史背景時,孫競昊以形象筆端描繪道:“在明清時期運河區域的特定時期內,濟寧的運河故事,也即自然與處在各種群落和社會結構中的人們相互作用的故事,便緊緊圍繞著大運河展開。”[22]
在研究明后期泇河開鑿直接導致地方城鎮徐州、臺兒莊的截然不同的發展命運時,李德楠指出:“運河興則城鎮興,運河衰則城鎮衰。”[23]運河變遷與城鎮發展命運密切相關。受益于運河交通的便利條件,沿運州縣涌現出數目可觀的商業城鎮。臺兒莊因泇河開通的歷史機遇完成了“由莊到城”的歷史蛻變。[24]地處黃河、運河交匯要地的張秋鎮借助優越地理位置發展成為繁華城鎮。官美蝶論述該鎮的商業繁華之狀。[25]李德楠從歷史地理學角度研究張秋鎮水環境變遷與行政區域調整的關系。[26]張程娟從漕運制度的變革出發,分析明中期張秋鎮的發展問題。[27]鄭民德、朱年志等對七級、阿城等代表性的商業城鎮的發展作了研究。[28]
隨著城鎮商業的繁榮,大量的外地商人涌入山東運河區域經商獲利,以徽商、山陜商人、江西商人等商幫力量最大雄厚。王云對這些客籍商人的分布區域、經營特點、經營行業、組織規模等作了詳盡研究。[29]張禮恒、吳欣、李德楠則對本土魯商的商業活動作了研究。[30]
許檀、李令福對明清山東農業生產結構調整、兩年三熟制的形成、土壤鹽堿化及改良等農業問題做了全面研究。[31]成淑君、程方分別討論明代、清代山東的農業的開發狀況。[32]陳冬生對山東運河區域的棉花、煙草、果木等經濟作物種植做了研究。[33]李明珠對清代以降華北地區市場與糧食價格進行了量化研究,并以災荒為切入點思考國家、社會、經濟和環境之間的聯系。[34]袁長極、李德楠等人對運河開發與旱潦、土地鹽堿化以及農業發展的關系做了研究。[35]人工運河改變了區域水文環境。高元杰、鄭民德對會通河北段運西地區的排水問題作了研究。[36]李德楠對黃運地區的河工建設與生態環境變遷問題作了研究。[37]
士紳階層是中國古代精英集團的一個特殊性群體。張仲禮、費孝通、周榮德等學者為士紳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38]周錫瑞、韓書瑞等學者對山東運河區域不同州縣的士紳(主要是舉人)不同時段的分布情況做了細致統計,指出魯西地區士紳階層的軟弱導致異端活動盛行。[39]孫競昊研究“以地方為取向”的濟寧士紳社會,尤其聚焦特殊時期(明清鼎革、清末)地方士紳精英發起的挽救城市命運的各種活動。[40]李明珠認為,由于士紳階層軟弱,在救荒等社會福利開展上,中國北方地區顯著呈現出一種中央強、地方弱的國家中心主義模式,與南方地區盛行的地方領導模式形成明顯對比。[41]作為士紳階層中所包括的世族、世家階層,長期以來受到學界的關注。郭學信認為,簪纓相繼的仕宦家族既是古代中國社會的政治主體,也是文化上的主體。作為社會的基本細胞,仕宦家族中的仕宦者無論是在中央還是在地方社會中皆發揮著重要的影響和作用,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社會群體。[42]
秦暉將河南、山東等省地主階層分為權貴地主和平民地主兩個集團,認為在明清鼎革之際平民地主對政局演進起著關鍵作用。[43]程嘯在研究魯西義和團地方動員時指出,村鎮精英的角色、身份和權力資源相當復雜,不能僅考慮受教育程度、法權等標準,還要考慮中國基層社會的組織和權力的多元性。[44]羅侖、景甦對山東(含運河區域)“從農民分化中游離出來的經營地主”的經營狀況做了研究。[45]
馬俊亞對淮北(含魯南部分地區)底層百姓生計、民風民性等問題作了細致研究。[46]王云研究山東運河區域盛行的嗜酒、尚武之風。[47]孫競昊等認為,明清時期大運河推動的城市化塑造了濟寧開放、包容的城市環境,既促進了當時精神文化和正規宗教的繁榮,又排拒了極端或偏狹的異端教門和秘密會社。[48]
綜上,現有研究呈現出不平衡性。首先,在研究內容上來講,運河本體(運道變遷、閘壩設施之類)[49]、城鎮商業等內容的研究成果豐碩,而山東運河區域社會生態變遷中的關鍵問題(如水環境變遷,漕運興衰與各類社會群體的互動等)研究尚顯薄弱;其次,在研究地域上講,目前研究主要集中在濟寧、臨清、聊城以及張秋等商業繁榮的城鎮地區,廣大腹地州縣的社會生態變遷研究相對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