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古早期士僧交往與文學
- 蔡彥峰
- 1709字
- 2025-04-27 17:43:34
引言 玄佛結合與支遁的思想
支遁(314—366),字道林,本姓關氏,陳留人,或云河東林慮人。《高僧傳·支遁傳》說他:“幼有神理,聰明秀徹。初至京師,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減輔嗣。’陳郡殷融嘗與衛玠交,謂其神情俊徹,后進莫有繼之者。及見遁,嘆息以為重見若人。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隱余杭山,深思《道行》之品,委曲《慧印》之經。卓焉獨拔,得自天心。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講肆,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1]王弼是正始玄學、清談之宗,衛玠亦為西晉清談領袖,其清談甚為時人所推崇,東晉人以支遁方王弼、衛玠,可見對其玄學之功的贊賞。支遁《述懷詩二首》其二:“總角敦大道,弱冠弄雙玄。”又《詠懷詩五首》其二:“涉老咍雙玄,披莊玩太初。”皆自謂對老莊玄學的熱衷。孫綽《道賢論》以之方向秀,論云:“支遁、向秀,雅尚《莊》《老》。二子異時,風好玄同矣。”[2]《弘明集》卷十三載王該《日燭》云,“今則支子特秀,領握玄標,大業沖粹,神風清蕭。”[3]可見支遁的思想、學術淵源來自玄、佛兩家,南齊王琰《冥祥記》謂支遁“神宇俊發,為老、釋風流之宗”[4],頗得其實。支遁出家之后,“每至講肆,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這種學術的風格和方法似即得之于玄學“得意忘言”之法,甚至其“早悟非常之理”也與其玄學的修養有重要的關系。從現有的資料來看,支遁的思想主要體現在對《莊子》逍遙游義的闡釋和般若學即色宗,其思想在當時已引人注意,但是分析這些思想的發展、內涵,都可以發現有重要的玄學背景,體現了玄佛融合的特點。
湯用彤論東晉般若盛行的原因說:“其所以盛之故,則在當時以《老》《莊》《般若》并談。玄理既盛于正始之后,《般若》乃附之以光大。”[5]這也是當時佛教引玄學為連類的“格義”之法流行的結果。“格義”是道安同學竺法雅所創,《高僧傳·竺法雅傳》載:“法雅,河間人,凝正有器度,少善外學,長通佛義,衣冠士子,咸附咨稟。時依門徒,并世典有功,未善佛理。雅乃與康法朗等,以經中事數,擬配外書,為生解之例,謂之格義。雅風采灑落,善于樞機。外典佛經,遞互講說。與道安、法汰每披釋湊疑,共盡經要。”[6]湯用彤認為“格義”的本義不是“簡單的、寬泛的、一般的中國和印度思想的比較”,而是“一種很瑣碎的處理,用不同地區的每一個觀念或名詞作分別的對比或等同。……‘格’在這里聯系上下文來看,有‘比配’或‘度量’的意思,‘義’的含義是‘名稱’‘項目’或‘概念’;‘格義’則是比配觀念(或項目)的一種方法或方案,或者是不同觀念之間的對等”。[7]呂澂認為格義“即把佛書的名相同中國書籍內的概念進行比較,把相同的固定下來,以后就作為理解佛學名相的規范。換句話說,就是把佛學的概念規定成為中國固有的類似的概念。因此,這一方法不同于以前對于名相所作的說明,而是經過刊定的統一格式”[8]。這是一種狹義的“格義”。從廣義上講,“格義”則包含了佛教與中國原有思想的比附和融會貫通[9],如《高僧傳·慧遠傳》載慧遠:“年二十四,便就講說。嘗有客聽講,難實相義,往復移時,彌增疑昧。遠乃引《莊子》義為連類,于是惑者曉然,是后安公特聽慧遠不廢俗書。”[10]陳寅恪認為:“講實相義而引莊子為連類,亦與‘格義’相似也。”[11]陳氏又進一步詳舉例子,以為內典外書相比附大多可視為格義之支流。[12]故東晉初以來,格義對佛教傳播有積極的意義。法雅、道安、慧遠諸人之學皆內外兼擅,固亦最能用格義之法。湯用彤說:“觀乎法雅、道安、法汰俱為同學。或格義之法在道安青年師佛圖澄時,早已用之。”[13]335年石虎廢石弘自立,遷都鄴,佛圖澄也在這一年到鄴都,住于中寺。《高僧傳·道安傳》載道安“至鄴入中寺,遇佛圖澄,澄見而嗟嘆……因事澄為師”。[14]道安具體到鄴都的時間史傳未載,或在佛圖澄住中寺不久之后,即335年以后。[15]道安生于312年[16],早支遁兩年,湯用彤認為格義之法在道安師事佛圖澄時即已用之,此正當支遁出家之前,加以支遁亦精通玄、佛,因此對格義融會中外思想之用意領會極深,雖然支遁“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的方法或與格義統一的格式有所出入,但其思想之提出、展開,往往不離玄佛融通互釋的格義之法。因此探討支遁的佛學思想,實不能脫離玄學這一思想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