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從訟師到律師:清末民初法律服務群體轉型研究作者名: 王菲本章字數: 2045字更新時間: 2025-04-28 13:12:18
內容提要
本書以清末民初的訟師和律師為研究對象,闡述特定歷史時期的法律服務群體由傳統向近現代轉型問題?;谠A師與律師的身份和功能角度,中國古代的訟師可視為傳統法律服務人群,新出現的律師則是近現代法律服務群體。簡言之,舊的是訟師,新的是律師,新舊法律服務群體發生轉型,訟師消失,西式律師制度建立。
對中國而言,律師是西方舶來品。中國傳統社會一直有訟師活動。訟師在中國傳統社會和法律生活中,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們基于民間需求而生存,從未取得法定身份;從春秋時期最早的訴訟代理人,經唐宋延續,宋時訟師這一名稱正式出現,再經元明清發展,至清末幾乎到了“詞訟必由訟師”的狀況。但是訟師始終處于矛盾困境之中,一方面是官方明確的嚴控壓抑,另一方面是民間存在的廣泛需求。
清末民初中國社會發生根本性變化。西方國家勢力日強,中華文明受到巨大沖擊,受外力壓迫,晚清政府變法修律,經數千年知識和實踐經驗累積的中華傳統法律制度解體,西方的法律制度大量引進,律師制度被直接移植到中國。綜合來看,中西方接觸碰撞后中華文明優勢動搖與消退,是導致各種社會轉型發生的誘發因素;伴隨西學東漸、民智漸開,為律師出現創造了重要的思想基礎,治外法權收回的強烈司法主權愿望,形成官方推動制度變革的最直接動因;外籍律師在華租借地的司法實踐,提供了引介、移植律師制度最直接的客觀參照。以上種種,構成了清末民初法律服務群體由傳統向近現代轉型的背景條件。
其中,官方政府的制度構建構成了群體轉型最直接的推動力。清末修律初創律師制度的初衷是為了治外法權的收回,受特定歷史條件的局限,直到清廷滅亡,清末修律創設的律師制度和其他訴訟制度一樣流于形式,并沒有真正建立,但是客觀上促成“律師興、訟師滅”,直接推動了法律服務群體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清末變法修律的諸多成果被北洋政府承繼,律師制度初創于傳統專制時代的清王朝,而在民主共和時期得以實施。從1912年北洋政府的《律師暫行章程》,到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的《律師章程》,再到1941年的《律師法》,中國近現代的律師制度從初創到正式確立,從實施到制度體系形成,從西方直接移植的舶來品就此在中國落地生根。
與此同時,傳統訟師被摒棄于律師制度之外。清末時期的訟師群體本已成“法外之勢”,已經具有重要的社會影響力,在社會轉型的巨大變革時期,訟師活動依然活躍。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對傳統司法體制的否定和重塑過程中,沒有取得官方認可的訟師命運無人關注。這一群體天然地不在制度設計者的視野范圍內,傳統社會的訟師還是被排斥在國家司法體制之外。由此可見,民間百姓客觀需要的訟師,根植于中國土地,卻始終被官方無視或漠視。他們沒有成為社會變革的受益者,而是與舊體制一起成為被革除對象,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律師。
早在律師制度正式確立之前,晚清政府出于實施“新政”的需要,已經著手培養新式法律人才,其中有海外學成歸國的留學生,也有國內本土培養的法科畢業生。這些人是新式法律人才,是新型法律服務群體的主要構成者,除此之外還有從法學教職、司法部門轉行的人員,也充實了律師隊伍。清末政府對新式法律人才的培養,為制度改弦更張以及人員更新提供了必要的客觀條件。正因為有了新式人才的充足供給,可以滿足新制度之需,所以朝廷無須考慮傳統訟師的身份轉化和融合,不必擔心無人可用。
民國時期,隨著律師制度的實際施行,越來越多的律師出現在司法活動中,律師以嶄新的形象示人,他們的職業形象和自我確定的職業精神,帶來種種“新氣象”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舊殘留”。清末至民國,社會動蕩,司法狀況尤為混亂,前清法律繼續援用,新式法院沒有普遍建立,特別是“兼理司法”的制度遺留,加之律師制度并沒有普遍推開,這些都給訟師活動提供了容留空間,讓他們得以慣性生存。中國社會的特有現象再次出現了,一項法定制度的邊緣總是會出現灰色地帶和灰色人群;新的制度出現,隨即出現新的非法定身份,在制度邊緣聚集、游弋,創造生存和牟利機會。清末民初的訟師沒有因律師出現而立即消失,而是在一段時間內,新舊雜糅形成執業交集,訟師基于慣性繼續執業并努力生存,與律師合作且斗爭。雖然其作用及影響力無法與此前相比,但是依然頑強地活動著。隨著根本性的制度變革和社會轉型,“律師興、訟師滅”已成定勢;但因司法的種種現實不足,由此出現的“黑律師”和“非律師”現象,卻又耐人尋味。
本書通過觀察清末民初從訟師到律師的法律服務群體轉型的歷史進程,描述“新從何處來”“舊向何處去”以及新舊交集的執業狀態,透過“新氣象”與“舊殘留”,探究特定歷史背景下舍舊立新的原因,思考從“高尚職業”到“營業職業”的職業精神培育及養護等問題。
任何實質性的制度建設和推進,都離不開本土法治環境、制度土壤的適應改造。如何立足國情,借鑒西方有益經驗,理性并妥善面對本土的傳統法治資源,在百年前就是一個重要命題,時至今日,依然是無法回避而又必須解決的問題。簡單的制度移植,既無力改變傳統,也不能解決現實問題。
訟師一行,其亡也忽;律師之興,法律人還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