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林清歡預備邁向書房。

緊隨其后的顧夜，腳步卻停了下來。

他手里還握著削了一半的蘋果，水果刀的銀亮刀鋒在光線下，映出一小片冷白的光暈。

“姐姐。”

他的聲音壓低了，抹去了方才面對周銘時的那份冷冽，重新帶上一種濕漉漉的、類似小動物尋求庇護的音調。

林清歡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向他。

他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輕顫，遮擋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緒。

“白天那個壞人……還會回來找你嗎？”

他抬起頭，目光準確地落在她臉上，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恰到好處的擔憂。

林清歡沒有立刻回答。

周銘那記仇又沖動的性子，今天丟了這么大的人，又被顧夜那句“丈夫”刺激得不輕，絕不可能就此罷休。

她現在住的地方，周銘一清二楚。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微微一沉，指尖下意識地蜷了蜷。

顧夜向前挪了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倏地拉近。

他身上干凈的皂角味混合著蘋果的清甜，絲絲縷縷地鉆入她的呼吸。

“姐姐，我有點擔心。”

他眉心輕輕蹙起，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整個人透出一種需要被小心呵護的易碎感。

“我怕他再來……他會傷害你的。”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經過了一番內心掙扎，眼神里有什么東西飛快地閃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要不……姐姐搬來我這里住，好不好？”

林清歡動作微頓，看向他。

“你那里？”

“嗯。”

顧夜立刻點頭，幅度很大，表情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認真。

“我之前自己租了個地方，就是……可能有點小，房子也比較老了，但是他肯定不知道，很安全的。”

他說話的語速微微加快，帶著一種急于讓她安心的熱切。

“我能保護姐姐。”

林清歡看著他，無數念頭在腦海中交織。

周銘的騷擾確實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換個地方住，安全系數會高很多。

而眼前這個顧夜，他的身份，他的目的，像一團濃霧，讓她看不真切。

他口中的那個“小破屋”，或許是揭開這層迷霧的一個契機。

去看看，總比坐在這里胡亂猜測要好。

她吸了口氣，將心頭的雜亂暫時按下。

“好。”

一個字，清晰地從她口中吐出。

顧夜的眼睛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間漾開層層光彩，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露出一個幾乎稱得上是明亮的笑容。

“太好了！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他似乎想揮舞一下手臂表示興奮，才猛然想起手里還拿著蘋果和刀，連忙將手背到身后藏起來。

搬家的過程比林清歡想象得要快。

她的東西本就不多，顧夜一個人幾乎包攬了所有搬運的活。

他穿著那件印著巨大海綿寶寶的連體睡衣，卻能面不改色地單手拎起看上去就很沉的行李箱，手臂線條在布料下隱隱繃緊。

林清歡看著這一幕，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又加重了幾分。

出租車載著兩人，在城市里穿梭，最后停在了一個老舊小區的鐵門前。

斑駁的墻體，略顯狹窄的樓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老房子特有的、混合著灰塵與生活氣息的味道。

顧夜所說的小破屋在三樓。

他掏出鑰匙，轉動鎖芯，發出咔噠一聲輕響，然后推開門，身體向旁邊讓開，讓林清歡先進入。

一股不同于樓道的、干凈清爽的氣息迎面而來，帶著陽光曬過被褥和廉價洗衣粉的淡淡香味。

屋子確實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客廳里放著一張布藝沙發，面料有些褪色，旁邊是一張小小的方形餐桌。

墻壁是新粉刷過的白色，白得有些晃眼。

地面鋪著老式的花磚，但被擦得锃亮，幾乎能映出人影。

小小的陽臺上，幾盆雛菊，隨風輕輕晃動。

一切都顯得簡單，甚至可以說得上清貧，但每個角落都透著主人用心地打理，整潔得不像話。

墻角立著一個嶄新的拖把，標簽還沒撕。

顧夜跟在她身后進來，抬手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頸，耳廓透出一點不自然的紅色。

“姐姐，這里……是不是太簡陋了？”

他說話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點觀察她反應的小心。

“不過你放心，我會很努力的，掙錢以后就給你換大房子！”

他握了握拳，眼神堅定，仿佛在許下什么重要的承諾。

林清歡環視一周，目光在那個嶄新的拖把上停頓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她沒有戳破，只是唇角微微彎了一下，弧度很淺。

“挺好的，很干凈。”

她將行李箱放在門邊，沒有立刻去打開。

她走到客廳中央，目光先是掃過那扇唯一的臥室門，又落在那張半舊的沙發上。

顧夜立刻跟過來，眼神帶著詢問：“姐姐，臥室收拾得很干凈，你住……”

“我睡沙發就好。”林清歡打斷他，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她走到沙發邊，伸手拍了拍扶手，似乎在確認它的穩固性。“這里挺寬敞的。”

顧夜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想反駁：“不行！沙發怎么能睡人，又硬又不舒服……”

林清歡沒看他，徑直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拉開拉鏈，開始往外拿東西，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決定。

“先整理東西吧。”她說著，拿出洗漱包，準備先去衛生間看看。

顧夜看著她固執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再堅持，只是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無奈。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打開衛生間的門。里面同樣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鏡子光亮，連水龍頭上都沒有水漬。

“姐姐，需要我幫忙拿東西嗎？”顧夜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林清歡正想說不用。

顧夜已經眼疾手快地從她半開的箱子里，拿起一件疊好的真絲睡裙，指尖滑過柔軟的布料，他下意識地展開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順著折痕疊好。

“姐姐的衣服真好看。”他由衷地贊嘆道，臉上是純然的欣賞。

林清歡的動作頓了一下，她轉過身，從他手里搶過那條睡裙，迅速塞回箱子深處，耳朵紅暈漸起。

“我自己來就好。你去其他地方收拾吧！”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

顧夜乖乖地收回手，但人并沒有立刻離開，依舊站在旁邊，視線跟著她的動作移動。

他像個天線寶寶，好奇地看著她把洗漱用品拿出來，又看著她拿出幾本書。

“姐姐喜歡看這種書啊？”他指著一本封面是抽象畫的設計類書籍。

林清歡把書放到一邊，沒回答，拿著洗漱包走向衛生間。

顧夜倚在衛生間門框上，手里不知何時又拿起蘋果，用水果刀慢條斯理地削著皮。蘋果皮在他手下連成一條不斷的細線，垂落下來。

“姐姐，晚上想吃什么？”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臉上，語氣自然得仿佛他們已經這樣相處了很久。

“我都可以。”林清歡將洗漱包放在小小的置物架上，轉身走出衛生間，與他擦肩而過。

她回到客廳，目光再次落在沙發上，今晚，這里就是她的臨時床鋪了，她伸手摸了摸沙發面料，觸感有些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