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燈光穿過百葉窗，在空氣中切出鋒利的線條。

林清歡的指尖在手機邊框上摳緊，骨節泛白。

聽筒里，陸思雨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像一團濕冷的霧氣，鉆進她的耳朵，纏繞住她的心臟。

陸思雨患了一種極其罕見的并發癥。

醫生說，需要一種市面上幾乎絕跡的進口特效藥。

但這種藥醫院沒有，需要自己尋找，但找到機會不大。

巨大的無力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掛了電話，她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一杯溫水被放到她手邊，杯壁的暖意試圖驅散她周身的寒意。

顧夜的眉心擰起，眼神像凝固的擔憂。

“姐姐，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林清歡抬頭，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喉嚨哽咽，將陸思雨的情況艱難地說了出來。

顧夜安靜地聽著，眉頭越皺越緊。

當那藥的名字從林清歡嘴里艱難擠出時，顧夜眼底有一道極快的亮光閃過，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漣漪，瞬間又歸于平靜。

林清歡沉浸在巨大的憂慮中，并未捕捉到。

“姐姐，你別太擔心。”

顧夜忽然開口，語氣帶著一種與他平時形象不符的篤定。

“這個藥，我知道。”

林清歡猛地抬起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你知道？哪里有？”

顧夜撓了撓頭，露出一個略顯靦腆的笑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老家有個遠房親戚，就在一家挺大的醫藥公司上班，好像職位還不低，關系硬得很。”

“我記得他之前提過，他們公司好像有渠道能弄到一些特殊藥品。”

“我這就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小意思！”

他拍著胸脯，語氣輕松，仿佛只是打聽一件尋常小事。

林清歡怔怔地看著他，心里一半是燃起的希望，一半是難以置信的疑慮。

那個疑點清單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

但此刻，救朋友的急迫壓倒了一切。

“真的嗎？那…那太謝謝你了！”

顧夜立刻走到窗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他背對著林清歡，背影挺直。

手機貼上耳畔，他的聲音不再是剛才的柔軟，變成低沉而有力的線條，幾個簡短的詞句，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切割著空氣。

林清歡聽不清具體內容，只覺得他打電話的語氣，與平時和她說話時那種陽光無害的感覺，截然不同。

沒過多久，顧夜掛了電話，轉過身，笑容燦爛。

“搞定了！我那親戚說他想想辦法，應該問題不大，讓我們等消息。”

林清歡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但疑慮未消。

事情順利得有些超乎想象。

僅僅兩天后，一個帶著陌生外文標識的白色箱子，靜靜地躺在客廳地板上。

箱體帶著冷鏈運輸的寒氣，與室內溫暖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

顧夜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起，雙手捧著，“姐姐，你看！我就說我那親戚靠譜吧！”

林清歡打開箱子，看到里面靜靜躺著的藥盒，與醫生描述的一模一樣，心臟控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她立刻帶著藥趕往醫院。

經過陸思雨主治醫生的反復確認，以及藥監部門朋友的加急檢測，證明這確實是如假包換的真藥，而且是最新批次的。

醫生推了推眼鏡，眼神里的驚訝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怎么也壓不下去。

“林小姐，你這路子可真不一般啊。”

“這藥我們動用了所有關系都沒找到，你居然…”

陸思雨的父母緊緊抓著林清歡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著難以言喻的感激。

陸思雨的哥哥，路思南，看著林清歡的眼神充滿了感激，甚至半開玩笑地說要以身相許來報答。

林清歡連忙擺手拒絕，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我已經結婚了。”

病房里瞬間安靜。

原本虛弱得像一片羽毛的陸思雨，聽到結婚兩個字，身體猛地繃緊，“噌”地一下彈坐起來，旁邊的輸液架跟著晃動。

“結婚了？！林清歡！你給我老實交代！什么時候的事？跟誰？！”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倒讓大家松了口氣，看來是用上藥，精神好多了。

在陸思雨的嚴刑逼供下，林清歡只好把和顧夜閃婚的烏龍大致講了一遍，隱去了瀚海投資和夜市打架的細節。

陸思雨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消化完。

“夜店男模？還這么神通廣大能搞到救命藥？”

她皺起眉，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清歡，這事不簡單。你那個小老公，怕不是一般人。”

她立刻看向自家哥哥。

“哥，你幫我查查這個顧夜，底細挖干凈點。”

陸家哥哥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探究的光。

幾天后，陸思雨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

“清歡，我哥查了。”

林清歡的指尖摳進了沙發墊里。

“結果呢？”

“查無此人。”

這四個字，像一道冰冷的咒語，瞬間凝固了空氣。

顧夜的名字，像被橡皮擦從所有記錄里抹去，只留下一個空白的深淵。

林清歡握著手機，手心滲出冷汗，濕滑得幾乎握不住。

連陸思雨家的能量都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這個顧夜，到底是什么來頭？

“清歡，你千萬要小心。”

陸思雨叮囑道。

“這個人太神秘了，他接近你，肯定有目的。”

“我知道了，思雨，謝謝你。”

掛了電話，林清歡坐在沙發上，久久沒有動彈。

晚飯桌上，筷子輕輕碰撞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音。

林清歡夾了一塊菜，語氣平緩得聽不出波瀾。

“顧夜，你那個親戚，真是太厲害了，思雨恢復得很好，她爸媽非要我問問怎么感謝人家呢。”

顧夜正端著碗喝湯，聽到這話，端碗的手頓了一下，湯匙停在嘴邊。

他放下碗，臉上立刻堆起純良的笑容，眼睛彎彎的，像兩道月牙。

“哎呀，姐姐，小事一樁嘛。”

他的聲音帶著討好的軟糯，仿佛剛才的停頓只是錯覺。

他晃了晃腦袋，像一只求夸獎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

“我那個親戚就是個普通人，人脈廣點而已，不喜歡麻煩。”

普通人這三個字，在他嘴里輕巧地滾出來，卻落在林清歡心上，小本本上記一筆。

她看著他純澈的眼神，那里面映著她自己的倒影，卻像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濃霧。

手機備忘錄里的小奶狗疑點清單像一棵無聲生長的樹，枝椏越來越多，每一個條目都指向同一個核心：未知。

那個能搞到絕癥藥的普通親戚，和陸家哥哥查到的查無此人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