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象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第十個月有六百八十四只兔子。”

年輕人將頭歪向一側：

“不錯，答對了。”

隨后說道，

“我無父無母，名字也是自己起的，你就叫我蘇玉吧。我在此地，是為了等一個幫手。”

寧象默然，這個蘇玉似乎對浣月靈山極為熟悉，而且，似乎是專門在這等著他。

聯想到剛才守株待兔的一幕，年輕人就像等著兔子一樣在這等著他。

蘇玉對寧象的沉默報以微笑，終于顯露的他真實的目的：

“道友不必如此戒備，我要回浣月靈山取回一件東西，不如你我同行如何？”

“道友這身外身法真是精妙，我竟然看不出。”

寧象淡淡的說道，并沒有應承蘇玉的邀請。

蘇玉說道：“我這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道友見諒。”

寧象聽罷搖了搖頭：

“道友誤會了，在下只是來探訪一下浣月靈山，看看這昔日玉蚪真人講道之地是什么樣子，并無其他心思。道友在此等候多時，看來是多此一舉了。”

“這，”

蘇玉沒想到寧象會直接拒絕他，他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掐算，但還是忍住了：

“道友從采木場而來，難道不好奇那些人為什么都長的一樣嗎？”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過是一群長相相似的人而已，閣下既然能未卜先知，為何不事先算算在下會不會答應閣下的請求呢。”

寧象禮貌一笑，轉身，邁開步子，

蘇玉急忙挽留：

“道友，你有所不知，如今浣月靈山與從前大不相同，你這樣貿然前去，恐有性命之憂啊，我有趨吉避兇的手段，可以為道友指路。”

“如果你想去浣月靈山取得東西，你自己直接去便是了，何必非要拉上我？”

寧象的語氣依舊平靜，

蘇玉看著寧象那依舊有些懷疑的神情，再語氣誠懇地發出了邀請：

“哎，這位道友，若是到了那里，你發現情況與我所說的不符，或者覺得有危險，你大可以隨時轉身離開，我絕不阻攔。

反正，你看我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也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不是嗎？”

寧象沉默了。

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為了調查【浣月靈山】。

既然蘇玉說有危險，那到了地方一看便知真假。

雖然他來歷不明，目的不純，但正如他所說，以自己如今的實力，倒也確實不懼他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能耍出什么花樣來。

“好。”

沉思了片刻之后，寧象終于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便隨你走一趟。不過，我言明在先，若是讓我發現你圖謀不軌，休怪我劍下無情。”

“好說，好說！道友你放心，我蘇玉為人，最是誠實可靠了！”

蘇玉見寧象答應，立刻眉開眼笑，拍著胸脯保證道。

寧象不再理會他，準備動身離開。

在離開之前，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那坐在樹樁之上的中年男人劉三。

只看了一眼，他的眉頭便再次緊緊地皺了起來。

只見那劉三，不知在什么時候，又恢復到了他初次見到時，那種雙目無神、呆滯麻木的狀態。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懷中緊緊地抱著那兩個白面窩窩和那塊被包裹好的肉干，

“他這是怎么了？”

寧象指著劉三，不解地向蘇玉問道。

蘇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嘆息。

“他啊……”蘇玉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了幾分，

“他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或者說，他只是一個被孕育出來的，用來替代真正劉三去承受徭役的影子罷了。”

他看著寧象那充滿疑惑的眼神，緩緩解釋道：

“這劉三，便是凡人喝下了【子母河】的河水之后，所誕生的【子】。”

“凡人與修士不同。修士沾染上【子母河】的水，會因為體內靈力的催化，而直接感而受孕，誕下真正的嬰兒。

但是，凡人沒有靈力，他們飲下河水之后，并不會生出嬰兒，而是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從自己的身體里，分裂出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甚至擁有自己一部分記憶和情感的另一個自己。”

“這個被分裂出來的人，便是【子】。而原本的那個凡人，便是【母】。”

“玉蟾王朝的神木侯，便是利用了【子母河】的這個特性。

他將那些前來服徭役的百姓，視作母體，讓他們喝下河水，生出這些一模一樣的【子】，然后，再讓這些不知疲倦的【子】，去代替他們的【母體】，完成那些繁重而又危險的勞役。

待到勞役期滿，這些【子】便會被統一銷毀，而他們的【母體】，則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家。”

聽到這番話，寧象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自己的脊背之上，直沖天靈蓋！

他原以為，這【子母河】的神通，不過是孕育一些嬰孩罷了，

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亥水】果位的力量，竟然還可以這樣用。

不過想了想，寧象又平靜下來，

這神木侯也是個人才，這樣做既能減輕百姓負擔，又在大興土木時獲得足夠的人手，所耗費的無非一些子母河水罷了。

“這【子母河】的河水，凡人可以隨意取用嗎？”

寧象問道，

“為何這神木侯聽起來可以無限的取用？”

蘇玉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無奈了，他遙望著【浣月靈山】的方向，幽幽地說道：

“這便是我所說的，那山中的危險了。道友，你隨我來，一看便知。”

寧象心中充滿了疑云，他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于是帶上了蘇玉，施展起身法，朝著那座在月色下顯得愈發神秘的山脈，疾馳而去。

……

越是靠近【浣月靈山】，空氣中那股濕潤的水汽，便越發的濃郁。

當寧象和蘇玉真正抵達【浣月靈山】的山腳下時，饒是寧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眼前的景象，給徹底震驚了！

只見眼前，哪里還有什么河流？

分明就是一片浩浩蕩蕩，一望無際的汪洋！

那傳說中的【子母河】，竟然已經徹底泛濫成災！

渾濁的、散發著奇異氣息的河水，淹沒了山川，淹沒了田野，甚至已經將整座【浣月靈山】，都淹沒在了其中！

只有那座秀麗山峰的主體，還如同孤島一般，矗立在這片波濤洶涌的汪洋之中。

月光之下，那片廣闊無垠的水面，反射著粼粼的波光，看起來靜謐而又美麗，但寧象卻能從中，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充滿了【生】之大道的恐怖力量！

“這這便是你所說的危險？”寧象看著眼前這片汪洋，神情凝重地說道。

“是啊。”蘇玉站在他的身旁，雙手一攤，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在一年多以前，這【子母河】的水位，便開始毫無征兆地暴漲。

時至今日，便成了你所看到的這副模樣。它已經徹底失控了。”

他指著那片汪洋，繼續說道：“如今，想要進入【浣月靈山】，唯一的辦法，便是從這【子母河】水中穿行而過。可是，這河水……你也知道，極為特殊。”

“凡人，必須喝下它，才能分裂出子嗣。

但若是我輩修士，哪怕只是沾上一點，其體內的靈力，便會立刻與河水中的【生】之道產生感應，從而嗯，你知道的。”

寧象聽完，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一個修士，如果在這里不慎落水，然后挺著個大肚子上岸的滑稽的景象。

蘇玉說的沒錯，果然是有“性命”之憂。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

蘇玉眨了眨眼，

“但我需要一個修士的幫助。”

“是什么辦法？”寧象問道。

蘇玉指了指【浣月靈山】的北側方向，說道：

“在那【浣月靈山】的南側，山陽之處，還有一處伴生的泉眼，其名為【落胎泉】。

那泉水，與這【子母河】水，屬性截然相反，乃是陽水，能消解子母河中【亥水】的力量。

只要我們能取到【落胎泉】的泉水，將其飲下，便可以暫時隔絕【子母河】水的力量，安然地潛入水下，抵達【浣月靈山】。”

“可是……”

蘇玉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那【落胎泉】之處，卻被一只極為厲害的妖獸所占據。那妖獸，似乎是此地主人的看門靈獸，厲害得緊。我之前試過好幾次，都還沒靠近泉眼，便被它給打了出來。我這副身體，實在是打不過它啊。”

寧象聽到這里，終于完全明白了。

鬧了半天，這個蘇玉，在這里等了自己這么久，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幫他去對付那只守護著【落胎泉】的妖獸！

他看著蘇玉那副“我真的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的無辜表情，心中雖然依舊充滿了懷疑，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帶路吧。”寧象言簡意賅地說道。

“好嘞！”蘇玉立刻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便在前面帶起了路。

兩人繞著那片廣闊的汪洋，來到了【浣月靈山】的北側山腳。

此地果然與其他地方不同，連光線也比北側要明亮許多。

在一處隱蔽的山坳之中，他們終于找到了一處正在向外冒著絲絲寒氣的泉眼。

那便是【落胎泉】。

然而，在泉眼旁邊，卻正趴伏著一頭形態極為神異的妖獸。

那妖獸，其狀如馬，渾身上下覆蓋著雪白的的毛發。

而它的尾巴，卻又如同猛虎之尾，布滿了黑色的環狀花紋，看起來威風凜凜。

四蹄之下，更是燃燒著四團赤紅色的火焰。

這妖獸，寧象之前在典籍中見過，名叫【鹿蜀】，應該是玉蚪真人的坐騎了吧。

那頭【鹿蜀】，察覺到了寧象和蘇玉的到來。

它緩緩地站起身，一雙充滿了靈性的眼眸，先是在寧象的身上掃了掃，露出一絲警惕之色，

隨即，當它的目光落在蘇玉的身上時，那警惕瞬間便化為了毫不掩飾的憤怒

“吼——！！”

它對著蘇玉，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朝著二人飛奔而來：

“你這無恥的小偷！竟然還敢來此地？！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蘇玉被它這一吼，嚇得連忙一縮脖子，飛快地躲到了寧象的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對著那【鹿蜀】訕笑道：

“我說鹿哥，別這么大火氣嘛！我這次，可是帶了幫手來的！”

“道友，到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幫我狠狠滴揍它！”

寧象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也是一陣無語。

他沒有聽蘇玉的指揮上去與鹿蜀戰斗，而是上前一步，對著這頭神異的妖獸，抱拳行了一禮，朗聲說道：

“這位前輩，在下觀止樓內門弟子寧象。

在下并無惡意，只是想來此地，瞻仰一番玉蚪真人的講道之地。

卻不想，此地的【子母河】會泛濫至此，不知是何緣故？”

這浣月靈山在觀止樓附近，這鹿蜀又是個有靈智的，貿然戰斗，不是最好的選擇。

果然，那頭【鹿蜀】聽到觀止樓三個字，眼中的敵意，稍稍收斂了一些：

“你和這小偷，是什么關系？”

寧象面色一僵：

“只是路上相遇，結伴而行，晚輩此前并不知道此人的行徑，故而遭到了蒙騙。”

它仔細地打量了寧象片刻，又將鼻子湊近寧象聞了聞，終于放下了警惕，重新臥回到落胎泉旁。

它那充滿了憤怒的眼神，漸漸地被一抹深深的憂慮所取代。

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觀止樓的道友，你問我，我又該去問誰呢？”

“真人臨走時命我守護這【子水】之泉，不知去了何地，”

“我已經有許久都聯系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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