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剛蒙蒙亮，街道上除了環衛工人，大多都是送學生上課的家長，還有些趕早集的農民騎著摩托車呼嘯而過。

顧原背著書包，沿著記憶里熟悉的道路緩慢前進。

他眉頭微皺，一搭一搭地咬著面包。

計劃失敗了。

老媽并沒有想象中開明，作為一個非常傳統的中國式家長，她認為學生的任務就是好好上課，完成作業。

哪怕他的成績再好，也要腳踏實地打好基礎。

這場談心唯一得到的好處，額外拿到五塊零用錢。

在這個五毛錢就能買到兩個面包的時代，對小學生而言五塊錢就是絕對的實力，放學后在校門口買兩包辣條，一包用來吊同學，一包自己吃！

壕無感情，可他完全高興不起來。

咔嚓！

銹鐵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吸引了顧原的目光。

男人抬腳艱難頂住快要脫落的藍漆門板，右肩抵著門框發力時，猛地發力單手抬出一臺鳳凰牌的單車，緊抿的嘴唇上還銜著一把鑰匙。

這時候顧原才留意到，那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上，一只空蕩蕩的袖管正在隨風飄舞。

街道這一側屬于棚屋區，附近居住的都是老化肥廠的工人，不過早年間廠子倒閉，大多人都早已搬離了，整個區域晚上連盞燈都看不到。

沒想到，還有人住在這里。

這時顧原忽然發現，就在男人的身后，一個不起眼的小身影正在朝自己不斷揮手。

那再熟悉不過的校服，笑起來時露出的兩只小虎牙，不正是茆南微。

顧原眼里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他們真的是鄰居，只是隔了小半條街道。

一想起昨晚的教學經歷，顧原加快了步伐。

此時女孩見他沒有理會，更加用力地揮舞著雙手，試圖吸引注意力。

可她沒注意到，坐在前座的爸爸正單腳起步，幾次加速后一個敏捷地大跨步飛身試圖騎上車來。

刷！

一時躲閃不及，這一記空掃腿精確命中正手舞足蹈的茆南微！

“呀！”

看著在眼前不斷放大的電線桿，驚慌失措的她緊緊閉上雙眼。

顧原轉頭余光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之余快速踏步上前，本能抬起雙手。

若是普通小學生，應該被這股力道強行帶飛出去。

但幾天以來的屬性提升，讓顧原輕而易舉一把將輕飄飄的女孩接了下來。

看著安穩落在懷里的女孩，他偷偷松了一口氣。

遲遲沒感覺到疼痛傳來，茆南微小心翼翼松開捂住眼睛的手，看到顧原放大的臉時，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嘻嘻~你好厲害呀！”她笑著甩了甩小腦袋，試圖把那股奇怪的眩暈感拋出大腦。

“別晃了，再不起來，我們得遲到了。”

顧原惋惜地瞥了一眼正躺在大街上的包子，順勢把茆南微扶了起來。

茆南微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轉頭時臉上又帶上了幾分疑惑：“咦？我的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

“唉...”

望著那帶著煙塵一路遠去的背影，顧原扶額輕嘆一口氣。

怪不得心眼那么大，原來是家族遺傳。

...

片刻過后，那個男人的身影很快出現在街的那邊盡頭，臉上滿是焦急。

剛才他一路匆匆騎到學校門口，轉身的那一刻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后座的女兒什么時候不見了！？

不敢多想，他慌忙調轉車頭。

遠遠看到那小人不斷招手時，男人不由加快了踏板速度，一個急剎停在了兩人跟前。

“微微，你...你沒事吧。”

男人不斷喘著粗氣，藍色工裝也被汗水浸濕。

“爸爸，這是我的好朋友顧原。”茆南微一臉自豪地拍著顧原的肩膀，“他是我們班里的第一名哦，昨天晚上還跟我一起補作業，老師說...嗚嗚嗚~”

“這就不用介紹那么詳細了。”

顧原捂住她的嘴，乖巧地對著男人點了點頭：“叔叔好。”

“同學好，同學好！這次真是太謝謝你了！”

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茆勝熱情抬手招呼道，“要不你也一起上來，我順路帶你一起去學校。”

不經意瞄了一眼男人那青筋凸起的左手，顧原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還要去找同學。”

“哎，那也行。”

茆勝如夢中驚醒般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那我們就先走了！歡迎你下次來家里玩！”

“丫頭，坐穩了。”

“拜拜啦！出發！出發！”

茆南微活力滿滿地擺動著雙手，仿佛五分鐘前被甩下車的人不是自己。

看著漸漸遠去的父女，顧原若有所思。

那個方向除了能到學校，正好能通往縣里開出的新樓盤，加上放在車頭籃子里的黃色頭盔，茆勝應該是個鋼筋工或者泥瓦工。

少了一只手還能做到這種程度，實在不易。

小插曲過后，路上沒有出現其他意外，趕在遲到之前顧原抵達了學校。

輕車熟路上到三樓，卡著點緩緩走進教室。

然而就在他踏入門檻的那一刻，原本喧鬧不堪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掛在墻角的時鐘跳動都能聽見。

無數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只有提前到達的茆南微在偷偷朝他招手。

如此陣仗讓顧原心里一驚，但隨即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

小孩子間只要一點小事都會一驚一乍，這種節奏他漸漸習慣了。

看著顧原就像沒事人那般坐回自己位置，眾人漸漸移開目光，窸窸窣窣地討論了起來。

以往話多的班長溫念安，一改常態沒有搭理他，目光躲閃偷偷打量著他。

顧原沒有在意。

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女孩的心思更別想猜。

就在此時，一直在教室后排與伙伴們打鬧的周銘宇，扭扭捏捏地站起身，一臉忐忑地走了過來。

“顧...顧原。”

“嗯，怎么了。”顧原邊回答著，不緊不慢將書包與抽屜里的書都翻出來，慢慢一本本疊在桌面。

附一小學，作為縣里排名第一小學，自然是卷中之卷。

僅僅只是三年級下學期，每一科都有高達10張試卷，三本輔導書，加上各類作業輕而易舉便能疊成了一座高塔。

他居然找回幾分上高中的感覺。

“能不能幫幫我，這個可以送給你！”

說罷，周銘宇低著頭，顫抖地把那心愛的漫畫遞了上前。

熟悉的封面上，夸張的表情搭配著一顆爛橙子般鮮艷蘑菇頭，標志性的球鞋與校服，頭頂還騎著一個大臉女生。

阿衰，一本國人再熟悉不過的漫畫。

顧原挑了挑眉。

看起來還是限量的單行本，對一個小學生而言，這種東西哪怕只是借給同學，都會時刻忐忑不安，生怕被老師沒收。

現在能拿出來送給他，這事可不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