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持續到十一點多，蘇曉雯才結束直播。

蘇曉雯癱在粉色毛絨沙發上，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底一片陰翳。

為嘛？因為蹦蹦跳跳了一晚上，除了那個【山水郎】給她刷了點禮物，直播間其余的竟一個都沒有刷。

只看不刷！這不白嫖嗎？

蘇曉雯很生氣。

要說現在的觀眾老爺們也聰明了，像剛開始有視頻直播的時候，看到美女跳舞，一個個嗷嗷叫著刷禮物。

后來直播也卷起來了，尤其是美女娛樂直播，有點能耐的，還會跳跳舞、唱唱歌什么的，以此來吸引觀眾老爺。

那些啥也不會的怎么辦？只能搞擦邊了啊。

好在視頻平臺有了美顏這樣一個功能，原本長相中等的女人，在美顏濾鏡下就會成為九十分以上的美女。

至于顏值略好的，那直接就是頂級美女！然后被觀眾老爺們冠以“xx省或xx市第一美，第一少婦”等等。

現在直播很卷，搞擦邊的也很卷，所以觀眾老爺們都有些視覺疲勞了，讓我看可以，讓我刷不行！

了不起給你點個小紅心，送個小花花。

除非是那種別有目的的，或者真正有錢的大哥，那才是會真刷！

很多大主播為了吸引人氣，收割韭菜，還會聯系一些地主，地主大手筆刷錢，帶動韭菜們跳進坑，最后地主主播分錢。

當然，對于蘇曉雯這種段位在小卡拉米級別的主播來說，還雇傭不起地主打配合。

“都是些窮鬼！屌絲！”

蘇曉雯罵了幾句后，打開后臺界面，點到【清都山水郎】的聊天界面中。

總算今天還不算白費功夫！

也算是逮到了一條比較大的魚兒。

對于這種客戶……哦不對，大魚，按照培訓老師教導的，這就是她們賴以生活的提款機！

平常不直播的時候也要好好維護，那些窮屌絲只能給你增加人氣，但不能增加你的荷包。

想到這兒，蘇曉雯就忍不住了，對，自己的工作還沒結束，大客戶還沒維系關系。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唰唰唰敲字。

【山水哥哥，你還在嗎】

【你睡了嗎】

【今天真的很開心呢】

【謝謝你的禮物哦，愛你哦】

【你今天真帥！雖然沒有看到你人，但是我已經能夠想象得出你帥氣的臉龐哦】

【噓，不許驕傲】

【山水大哥你還在嗎？】

【你睡了哦？好吧，本來倫家還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空調出風口的風裹著香薰的甜膩，卻怎么也驅散不了房間里凝滯的煩躁。

幾乎每隔五分鐘，蘇曉雯就會看一下刷新聊天界面，這已經第三次了，那些自己發送的消息依舊安靜地躺在對話框里。

“難道已經睡了？”蘇曉雯心里猜測著。

……

而另一邊的任浩，刷完禮物后，就退出了直播間。

釣魚講究欲拒還迎，不能一次性梭哈，要不然就會被別人反釣了。

果然，這一刻，任浩還在看小說，抖音后臺忽然提示，有人發消息，切回到抖音界面，【你的初戀小狐貍】一個勁發消息。

看著那些消息，任浩有些無語。

這些女主播還真能豁的出去臉啊，這種話都能說出來。

要不是對方是被執行人，任浩也懶得看這直播。

完全不在他的興趣點上。

所以任浩看了眼，雖然提示已讀，但他一個消息都沒回。

然后繼續切回界面看小說，話說這個劍挑春風這個小說，最近這寫得有點得勁哦。

任浩心想打賞一下，忽然發現系統給他十萬抖音幣，沒給他充值起點幣。好吧，那就算了，看正版就已經夠給他面子了，順手再投張票吧。

……

“混蛋！”

蘇曉雯突然抓起旁邊的抱枕狠狠砸向墻面，廉價的蕾絲邊在撞擊中散開，“不過刷了點飛機墨鏡，還不到兩千塊，真當自己是頂級神豪？”

指甲在手機殼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想起聊天界面上，任浩顯示已讀卻不回復的態度。

蘇曉雯氣得都忍不住爆發了。

可當視線掃過梳妝臺上積灰的信用卡賬單，還有那些未付款的包包、口紅圖片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蘇曉雯咬著后槽牙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咒罵咽回肚子里。

好不容易釣到一個一個愿意刷禮物的，再看看情況。

萬一對方真的有錢呢？

盡管這種可能性很小就是了，畢竟，對方才是個7級號。

……

翌日。

晨光透過紗簾在任浩臉上投下斑駁光影，任浩翻了個身，伸手摸到床頭的手機。

解鎖時屏幕亮起二十多條新消息提示，蘇曉雯的頭像在列表里不斷跳動。

“這蘇曉雯倒是執著。”

任浩扯了扯嘴角，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坐起身。

對著鏡子刷牙時，目光掃過鏡中自己清爽的眉眼，突然想起昨晚直播里蘇曉雯那句“想象得出你帥氣的臉龐”，忍不住對著鏡子挑眉一笑。

任浩洗漱完后，慢悠悠地點開抖音后臺。

蘇曉雯的消息像炸了窩的螞蟻，從“山水哥哥你還在嗎“到“本來想和你好好聊聊呢”，字里行間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

任浩回復道：“哦，早，昨晚睡著了。”

與此同時。

蘇曉雯幾乎一晚上沒睡幾個小時，眼睛還是紅紅的。

她等了一晚上任浩給她發消息，然并卵，一個字都沒發，更別說晚安了。

剛有個睡意，結果滴一聲，蘇曉雯知道這時抖音后臺消息提示音，快速拿起手機。

當“哦，早，昨晚睡著了”的消息跳出來時，她猛地坐直身子，指甲差點戳碎手機屏：“說謊都不打草稿！已讀還說睡著？當我是三歲小孩？”

明明昨晚上聊天界面都提示消息已讀，現在你跟我說睡著了？！

正要發作，購物車界面突然在腦海中浮現，新款香奈兒包包，讓蘇曉雯又深呼了一口氣。我忍！要不是為你你兜里的錢……

蘇曉雯吸一口氣，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打：“早啊，山水哥。沒事兒，早睡有利于身體健康，你才是對的。”

“對了，山水哥，你今天晚上還回來我直播間嗎？”

發送完消息，她緊緊攥著手機，連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

等待的每一分鐘都像在心上碾過。

當屏幕終于亮起，“看情況”三個字映入眼簾時，蘇曉雯才松了口氣。

所有的委屈和憤怒瞬間煙消云散，她整個人躺回床上，對著手機屏幕嬌嗔：“討厭，害得人家等這么久。”

“小狐貍歡迎山水哥你的臨幸哦！”

“么么噠！”

然后等了幾分鐘，沒有回復。

蘇曉雯：“……”

講真，要不是為了錢……

一時間，蘇曉雯后槽牙都咬碎了。

……

今天是周五，到了法院后，任浩換好制服，對著鏡子把領帶理得一絲不茍。

陽光透過法院大樓的玻璃幕墻灑在他肩頭。

剛泡上一杯熱茶，手機鈴聲就突兀地響起。

“任法官，你在院里嗎？知道你忙，我就耽誤你十分鐘時間，想跟你再聊聊。”

竇文軒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這次他為再沒去找韓秋瑤，那只是個書記員罷了，做不了什么主。

還不如找這個任法官。

昨天他回去后，還特地在網上搜索了一下，他還以為調解室那大媽胡吹一氣，什么“冷面判官”，什么拘留銀行行長，你吹什么牛逼！

結果一看，網上已經有新聞發出來了，居然是真的！

里面還有高院發布的一個短視頻，里面的人正是這個任法官！

對方在視頻中專門說了這個事，還普及了一條法律規定，民事訴訟法118條，不配合法院執行的單位和個人要被處罰！

“……”

看到這個視頻，竇文軒當時就有些震驚，乖乖，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之前看這個任法官長得那么年輕，還以為是剛進法院的書記員。

沒想到對方是執行法官，還是那種敢跟銀行硬剛的硬派法官！

因此，相比于昨天，今日他說話也客氣很多。

“好。”

任浩放下茶杯，語氣不緊不慢。

指尖摩挲著杯壁的溫度，腦海里已經開始盤算待會兒要說的話。

……

二樓調解室里，竇文軒局促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停地搓來去。

他眼睛布滿血絲，整個人透著股執拗的勁兒。

一看到任浩，竇文軒站起來，等任浩坐下后，他才說道：“任法官，昨晚你看那個賤女人直播了嗎？”

任浩眉頭微皺，聲音嚴肅卻帶著幾分耐心：“不要說臟話，正常描述就好。在法院，我們要用理性解決問題。”

“哦哦，明白，明白！”

竇文軒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忘了這是法院，任法官，昨晚蘇曉雯的直播你看了嗎？”

若是換做昨天的韓秋瑤在對面，竇文軒別說賤女人，就連媽語都要帶上了。

老子都被女人騙了，起訴到法院，你們給我執行不回來一分錢，別說那個女人，我都想罵你們了，現在還好意思讓我不要說臟話？

但現在不一樣了，竇文軒知道對面這個年輕法官的“戰績”不一般。

坐在任法官對面，看著對方的黑框眼鏡，尤其那雙眸子，竇文軒莫名有些勢弱和心虛。

昨天看了視頻后，他不僅學會了民事訴訟法118條，還順帶著看到了111條和115條，上面可明確規定了，辱罵法院工作人員的，也可能對相關行為人處以罰款和拘留。

任浩輕輕點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在口腔里打了個轉才咽下：“看了。”

“你說氣不氣人！”

或許是之前愛過，后來被傷了后，這種愛就轉化為恨。

所以一提起蘇曉雯，竇文軒就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

意識到失態后又尷尬地坐回去，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節泛白，“她欠我十萬不還，自己在那兒搔首弄姿，打賞禮物收到手軟！自己開心，還騙我說自己爸爸住院，我真是蠢貨！”

說到最后，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

任浩放下茶杯，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發出規律的聲響。

這聲音像是有魔力，漸漸撫平了竇文軒激動的情緒。

竇文軒抬手摸了摸眼睛，說：“不好意思任法官，我真是太氣了！”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人，說句丟人話，這蘇曉雯是我的初戀，當初我們確定關系后，我還準備買房，真正和她過日子！只是沒想到，她居然騙我！”

“任法官，說到這兒，我跟您和那位韓書記員道個歉，前兩天確實我情緒不好，因為這事兒，我被自己爸媽說，被身邊朋友笑話，結果錢沒要回來，人家還在那兒美滋滋生活，我是接受不了，所以才向她發了火！”

任浩點頭，說道：“先不說這個。先說說這個案情吧。”

“你這邊確定不知道蘇曉雯的居住地址嗎？”

竇文軒搖頭說：“不知道！知道的話，早就跟陳局把她帶回來了！前面兩次去的那個地址，都是她之前租的房子！現在怕是已經躲到外省去了！”

任浩又問：“那你還能聯系上她嗎？”

“聯系不上！微信，電話都拉黑了！之前我抖音聯系她，也被他拉黑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沒有任何一條新線索？”

“沒有的……”

周明軒嘆息說道：“我之前不理解法院執行，以為你們憑偵查技術就能找到她，沒想到你們也是通過一點點核查線索來找人，咱們國家如今這么富強……”

“好了！”

任浩抬手立刻打斷，說道：“跟你說了，那是頂層建設的事，我們層次太低，未必能領會到。”

“現在說案子，若是你沒有新線索，我這邊倒是有個想法……”

“嗯？真的？！”

聽聞此言，竇文軒眼睛一亮，心里一喜。

他今天來法院，本意也是想跟這個任法官再聊聊天，至于辦法，他其實也不抱希望。

不僅法院法官知道執行難，現在他立案執行后，作為申請人，他也體會了執行難。

連陳局都沒有辦法，所有措施都上了，雖然對蘇曉雯生活有些許影響，可也僅僅是“些許”罷了……

但他卻沒想到，這個任法官居然說有點新思路了。

“目前有點想法，你是申請人，我也不瞞你。”

任浩調出手機里和蘇曉雯的聊天記錄，推到竇文軒面前，“昨晚我去了蘇曉雯的直播間，扮成榜一大哥，打算從她嘴里套出地址。雖然沒有如愿，但也暫時取得了一些進展！”

“我覺得這條路子，可以一試！”

竇文軒微微疑惑，湊近屏幕，下一刻，他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成了型。

看到聊天界面，他整個人都懵逼了。

然后他楞楞看著任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