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橋在洛無塵腳下寸寸崩裂,懷中少女的身軀已近透明。迷霧深處傳來鎖鏈拖曳的聲響,十二條青銅星鏈破空襲來,鏈首的倒鉤泛著與鎮魂釘同樣的幽藍冷光。
“別讓星鏈觸及玉簡!“少女最后的警示散在風中。洛無塵右眼胎記驟然灼痛,視線穿透迷霧,看見百里外操縱鎖鏈的竟是個駝背老嫗——觀星閣藏書樓里那個終日打盹的掃地婆婆!此刻她左眼流淌著熔巖般的金光,手中羅盤指針直指他心臟位置。
星鏈纏住腳踝的剎那,洛無塵感覺經脈中的星力被瘋狂抽離。危急關頭,少女殘留的冰晶突然迸發青光,在鎖鏈上蝕出焦痕。他本能地抓住鎖鏈逆向灌注星力,青銅表面符文接連爆裂,老嫗在慘叫聲中化為飛灰,他腕間卻多了道形似星鏈的烙印。
迷霧散盡時,青黑色山崖劈面壓來。崖壁上倒懸的萬千古劍同時震顫,劍柄纏繞的符紙無風自燃,灰燼在空中凝成血色篆文:擅入劍冢者,永墮無間。
洛無塵剛踏上嶙峋山道,劍氣形成的罡風便撕開他的衣袍。裸露的皮膚浮現出與崖壁劍痕同步的出血點,懷中少女殘留的冰晶開始融化,滲出的水珠竟在空中凝成微型星圖。
“用你的血...“虛空中傳來少女氣若游絲的聲音。洛無塵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崖壁,古劍悲鳴聲戛然而止。最近那柄布滿銅銹的巨劍突然浮現人臉,空洞的眼眶淌出鐵水:“三百年了,噬星者終將重蹈覆轍...“
崖頂傳來金鐵交鳴,十二名戴玉質面具的劍侍踏著燃燒的符紙飄然而降。他們手中劍鞘的制式讓洛無塵莫名熟悉——那花紋竟與星隕石上的水月族徽有七分相似。
“交出潮生玉簡,可留全尸。“為首劍侍的嗓音像是金屬摩擦。洛無塵正要后退,腕間星鏈烙印突然收緊,將他拽向劍侍手中的拘星鎖。
千鈞一發之際,融化殆盡的冰晶突然鉆入洛無塵傷口。劇痛中,他看見少女虛影自血霧中浮現,脖頸鱗片與自己的右眼胎記之間亮起星光紐帶。御劍山莊眾人仿佛被無形之力定格,佩劍紛紛調轉劍尖指向主人咽喉。
“以吾真名水月璃立誓,星血同契!“少女的聲音在識海炸響。洛無塵右掌不受控制地按向地面,地脈中的水靈之氣轟然爆發,青冥澗的巖石竟隨著潮汐節律起伏,將十二劍侍卷入突然出現的漩渦。
當最后一名劍侍消失在深淵中,洛無塵發現水月璃的虛影正變得凝實。她眉心浮現冰裂紋路,指尖輕點他腕間烙印:“星穹殿在你身上種了追魂印,不過...“突然俯身咬住他脖頸,尖銳的犬齒刺破皮膚,“現在我們是同命星了。“
崖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青銅劍匣破土而出。匣面星圖與洛無塵胎記產生共鳴,縫隙中溢出的卻不是劍氣,而是粘稠如瀝青的黑血。水月璃突然臉色劇變:“這不是劍匣...是星錨容器!“
匣蓋掀開的剎那,滔天煞氣將兩人掀飛十丈。半截纏繞星鏈的斷臂凌空抓來,掌心嵌著的渾天儀部件與觀星閣主木杖上的殘片完美契合。洛無塵右眼突然流出血淚,胎記中迸發的星光竟讓斷臂停滯在半空。
“原來御劍山莊在收集初代守護者的殘軀...“水月璃凝結冰刃的手在顫抖,“三百年前星穹殿叛亂,那位大人將自己肢解鎮壓在各處...“話音未落,斷臂突然暴起,星鏈如毒蛇纏住洛無塵脖頸。
生死關頭,水月璃化作流光沒入洛無塵右眼。他視線瞬間穿透云層,看見滄海深處矗立著通天徹地的蜃樓幻影。腕間烙印突然發燙,星鏈在觸及胎記的瞬間寸寸崩斷,渾天儀部件化作流光融入掌心。
青冥澗開始崩塌,古劍洪流涌入劍匣,在匣面刻下“逆命始于歸墟“的血字。洛無塵突然聽見阿箐的聲音自虛空傳來:“去蜃樓找太虛鏡!它能...“聲音被突如其來的螺號聲打斷,海天之間升起十二根青銅柱,每根柱頂的囚籠里都關著與水月璃容貌相同的少女。
星穹殿主的黑袍在颶風中獵獵作響,他手中提著的潮生玉簡本體正滴落鮮血:“游戲該結束了?!白蟊坌蔷д训乃查g,窮奇虛影吞沒了半個天穹。
洛無塵在咸澀海風中睜開眼時,十二根青銅柱正在海平面下沉。右眼傳來異物感,指尖觸碰到的不是眼球,而是冰冷的水晶鏡面——水月璃的半張臉正浮現在瞳孔深處。
“別動?!八穆曇糁苯釉谀X內響起,“你現在是我的鏡中影。“洛無塵望向海面倒影,驚覺自己的右半身已化作流動星輝,左手指縫間纏繞著青銅劍匣的殘片。
蜃樓輪廓在天際若隱若現,樓閣飛檐掛著七盞琉璃星燈。當第一縷晨光照在琉璃上時,海面突然凍結成鏡。星穹殿主的黑袍在冰鏡中扭曲成無數殘影,每個殘影都在重復著不同時間線的對話。
“這是太虛鏡的領域?!八铝Э刂浦鍩o塵的右手在冰面書寫,星輝凝成滄溟古篆,“每面冰鏡都是時間碎片,走錯一步就會永困輪回?!?
蜃樓投射的陰影中,浮現十二名戴青銅儺面的舞者。他們手持的骨笛與星穹殿主的螺號同源,舞步踏過之處,冰鏡接連炸裂。洛無塵發現自己的星輝軀體正在消散,水月璃突然厲喝:“閉眼!用劍匣殘片劃破掌心!“
劇痛中,他的血滴在冰面映出奇異景象:舞者們的儺面下根本沒有頭顱,空蕩蕩的衣領里飄蕩著星沙。水月璃借他的嘴念誦古咒,蜃樓頂層的琉璃燈突然熄滅三盞。舞者們發出非人的尖嘯,化作星沙被吸入劍匣殘片。
“這些是時骸,被太虛鏡拋棄的時間殘渣?!八铝У穆曇敉钢v,“星穹殿主在故意污染時間線...“
穿過蜃樓結界時,洛無塵的右眼突然流血。瞳孔中的水月璃開始虛化,他不得不抓住劍匣殘片保持清醒。樓內回廊兩側掛滿銅鏡,每面鏡中都是不同年齡段的觀星閣主。
“這些是太虛鏡拓印的人生殘卷。“水月璃指引他觸摸某面銅鏡。指尖觸及的剎那,洛無塵看見少年閣主正將青銅羅盤交給星穹殿主,兩人手臂上纏繞著相同的星鏈。
“原來他們曾是同門...“洛無塵的震驚被鏡中突變的畫面打斷。青年閣主左眼流淌著熔巖金光,正在用木杖刺穿星穹殿主的胸膛。瀕死的殿主卻在笑,手中渾天儀部件正發出妖異紅光。
回廊盡頭是倒懸的八角鏡室。中央銅鏡表面封著冰晶,鏡中映出的竟是阿箐!她背后的青銅劍匣完好無損,手中卻提著星穹殿主的頭顱。
“小心鏡靈!“水月璃的警告遲了半步。洛無塵的星輝右手已穿透鏡面,阿箐突然轉頭微笑,劍匣中射出十二道星鏈將他纏成繭蛹。真實的劇痛傳來——這次被束縛的是靈魂。
水月璃在識海中結印,洛無塵左半身瞬間晶化。冰晶沿著星鏈逆向蔓延,鏡中的“阿箐“發出慘叫,皮膚剝落露出星沙構成的內里。當最后一粒星沙消散,真正的青銅劍匣從鏡中跌落,匣面沾滿新鮮的血跡。
劍匣開啟的瞬間,蜃樓開始崩塌。洛無塵抓住匣中飄出的羊皮卷,上面是用星輝繪制的太虛鏡結構圖。水月璃卻突然尖叫:“別碰那些字!“——圖紙上的星文正在滲入他的皮膚。
右眼傳來撕裂般的疼痛,無數時間線在腦中交織:有他化身星穹殿主啟動換日計劃的未來,有水月璃被青銅柱吞噬的過去,還有阿箐在三百年前將心臟煉成星隕石的場景。
“這是...太虛鏡的代價...“水月璃的聲音逐漸微弱。洛無塵踉蹌著撞碎某面銅鏡,墜入突然出現的時空漩渦。最后的清醒時刻,他看見星穹殿主正站在完好的蜃樓頂層,手中提著剛剛被斬首的“自己“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