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的嘈雜聲逐漸遠去，但怒火卻像風中的野火一樣，越燒越旺。

林格與凱恩穿過擁擠的人群，沿著主街向鎮官府邸疾行。街道兩側的居民站在門口圍觀，有人指點怒罵，有人喜極而泣，還有人跟著那些憤怒的民眾一起向前呼喊著前行。

林格和凱恩也順著人流末端前進。

不過，林格并不是為了參與民眾的騷動，而是他有太多疑問沒有答案。

那兩個刺殺他們的高階騎士學徒從哪里來？為了誰賣命？

布魯克到底知不知道瑟琳娜的事情？

如果知道，他為什么隱瞞？如果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抓走米洛？

林格心情有些焦躁，腳下的節奏不自覺地加快。

鎮長府邸到了。

高墻白石，鐵門緊閉，門前站著兩個面露惶恐的仆役，像是壓根沒料到會有這么多憤怒的民眾。

“布魯克大人今天身體不適，不見任何人！”一名仆役結巴著喊道，他哪里見過這等陣勢，像是要造反。

“讓開。”林格和仆役對視，平靜地說道。

那仆役哆嗦了一下，看著眼前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林格，下意識后退半步。不敢再擋，躬身哆哆嗦嗦地打開鐵門。

院落出奇的安靜。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微妙的味道，血腥，亦或者是一種潮濕腐朽的氣息——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破了。

林格下意識地聳動了一下鼻翼，他聞到了，這是熟悉的尸體腐朽的氣息。

林格皺眉，他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

眼前華麗的門庭。

林格邁步走進屋內，推開木門，門軸“吱呀”一聲刺耳。

屋內沒有燈，窗簾半垂，光線昏暗。

“布魯克？”凱恩在后頭喊了一聲。

沒人回應。

林格瞇起眼，看見大廳的壁爐冷著，茶幾上擺著喝剩半杯的紅茶，角落有幾張揉皺的紙，像是有人曾試圖寫下什么，卻終究放棄。

他們緩步走過客廳，穿過走廊，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腳步聲踏在木板上，沉重而空曠。

樓道盡頭的門半掩著，輕輕一推，門便緩緩敞開。

然后，他們看到了他。

鎮官馬里翁·布魯克。

準確的說，是布魯克的尸體。

布魯克吊死在天花板橫梁上。

他的臉因勒痕而變形，舌頭微微吐出，眼珠因缺氧而外凸，面色青黑發紫。

他穿著鎮官的華麗制服，脖子上掛著用床簾撕成的布條，腳邊的椅子倒在地上。

房間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

一切如常，除了桌子上那一張潦草地記錄著什么的羊皮紙。

林格緩步走近，掃了一眼桌上的那張紙。那張紙似乎被火焰燃燒過，上面字跡潦草、斷斷續續，只剩下一句還清晰：

瑟琳娜，原諒我……

紙張邊緣有黑色的灼燒痕跡。

林格看著紙張燒毀的印記，他可以在腦海中想象，火舌沿著紙頁漫上去，卻在中途被熄滅，只留下一堆殘灰和疑問。

布魯克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和秘密一起被埋葬。

林格抬頭，注視著那具尸體。

鎮民此刻還在門外憤怒呼喊著。

可他們永遠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而對林格而言，也多了一個暫時沒法回答的謎團。

布魯克，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幫兇？是旁觀者？還是另一個，被誰利用了的棋子？

莫林斯變成死靈巫師，是意外，還是必然？

不得而知。

林格此刻并不焦躁，反而出人意料地有些平靜。

窗外，烏云聚攏，一道沉悶的雷聲遠遠傳來。

下雨了。

林格瞇起眼睛，從窗戶內看向天空。

雨點稀稀拉拉地打在窗臺邊緣。

是春雨，春天要到了。

……

林格靠在馬車的右側窗邊。

午后的陽光透過車簾縫隙，斑駁地灑在馬車內的地板上，一閃一閃，隨著顛簸輕輕晃動。

馬車正在離開艾因鎮，回灰燼巫師塔的路上。

馬車前方坐著一個陌生的馬夫，看上去有些年輕，個子不高，臉型瘦削，嘴角下垂，不太愛說話的樣子。

林格原本對這些細節并不上心，但在經歷了一連串事件后，他下意識地多看了那人兩眼。

凱恩問了才知道，老約翰最近請假回家探親了，這趟由臨時車夫頂替。

車廂內鋪著革制的薄墊，勉強能躺。林格伸手試了試，還算舒適，但林格此時并沒有睡意。

他手里正攤著那本從莫林斯身上帶回的死靈法術書。書皮是裂紋布皮包裹的暗銅骨頁，邊角焦黑，仿佛曾被火焰舔舐卻奇跡般保住了核心內容。書頁泛著陳舊的黃色，有股塵封太久的霉味。

作為莫林斯的交換和遺愿之一，這本死靈法術書來到了林格的手上。

林格慢慢地翻開第一頁，靜靜看著復雜而冰冷的符文結構。

他并不是想學死靈術，他只是對這本未知且神秘的黑巫師著作有著本能的好奇。

這算不算是巫師對知識的渴求？難道我也要有巫師的職業病？

林格在心里失聲啞笑。

林格端著那本死靈術書看了許久，目不轉睛。

凱恩靠在窗邊，一只腳懶懶搭著，打了個哈欠：“喂，那可是死靈法術，你也不怕看出毛病來。”

“你還記得莫林斯的樣子么？我可不想你變成那樣。”

林格用右手緩緩翻了一頁，沒抬頭。

“我就是好奇而已。”

凱恩挑了下眉，換做其他人，這種回答他是勉強接受的，可是眼前的人是林格，凱恩可見多了林格的瘋狂。

這下換凱恩提心吊膽了。說來也怪，凱恩這么一個沒心沒肺的家伙，遇到林格之后都開始變得小心謹慎。

“你不會真想學吧？”凱恩感覺自己頭皮發麻，他不由得聯想起食尸鬼的恐怖面容。

“喂喂喂……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變成死靈巫師，會不會也把我變成食尸鬼？”

“不會。”林格頓了頓，像是對凱恩的思維過度發散有些無語：“我只是想知道死靈法術的原理。”

林格繼續說：“你不覺得很神奇嗎？傳統的法術更傾向元素的使用，而死靈法術卻能真正地改變生命的結構。”

凱恩撇了撇嘴，黑巫師當然是強大而詭異的存在，但他是打心底里對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感到厭惡。

車廂安靜了一會兒，只剩馬蹄聲和木輪轆轆的響動。

凱恩忽然開口，眼神有些悵然諾失：“你還記得他們口中，隨手殺死瑟琳娜的那個巫師嗎？”

“你說，有沒有可能.......僅僅是可能，有一天——要是我們也成為了那樣強大的存在，會不會變得跟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