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正拍著大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林格也饒有興趣地聽著。

他清了清嗓子，接著念：

“我是三年后才得知這件事的。”

“我不服。我決定親自上門討個說法，為了我逝去的青春和愛情。”

“我一個寒冰箭，正中那個廚子舉起的鍋——被他擋住了。”

“他順手抄起鍋里的攪拌棒，給了我當頭一棒。我大意了，沒有閃。”

“他說他可不是亂打的，他練過兩個月半的騎士學徒課程。”

“我一個苦練兩年半的高階巫師學徒，竟然打不過一個學了十周的廚子？”

“我不想學了。”

凱恩笑得快在地上打滾，眼淚都快憋出來了：“哈哈哈哈！林格，你說我們干脆去廚房當學徒吧，說不定能早日升階！”

林格也忍不住輕笑，剛想接話——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

“這并不好笑。”

那聲音干凈利落，帶著清冷感和熟悉的語調。

伊爾莎走了進來，一身標準藍色學徒長袍，馬尾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整個人像是一頁翻開的書頁。

她的金色長發在光下帶著柔亮的光澤，皮膚幾乎泛著雪白的冷意，五官清秀，帶著不加修飾的天然美感，像是從鄰家走出來的少女。可那副黑框眼鏡和眉間微蹙的神情，又透著學者特有的距離感。

她那雙湛藍色眼睛飛快掃了一圈屋內，最終停在凱恩手中的那本自傳上。

眼神冷靜、鋒利，聲音也帶著典型的學霸式壓迫：

“巫師學徒在初期階段的戰斗力低下是常態。你如果認真學過魔力釋放模型，就該知道在二環法術尚未穩定成型之前，任何沒有施法距離的正面沖突本質上就是找打。”

林格暗暗點頭。他知道伊爾莎說的沒錯，巫師就是這樣的后期職業，前期調動的元素能量非常有限，這就導致巫師學徒極其缺乏戰斗能力，很多人都會去輔修一些職業，例如魔藥學徒或者煉金學徒，來增強自己的戰斗力。

同時，還有銘文學之類的高階副職業，這些就不是巫師學徒會考慮的了。

她放下書，摘下手套，語速并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峻邏輯：

“而騎士訓練則反其道而行之。他們的成長模型是骨骼和肌肉增強爆發力，并且可以快速和學習的實戰技巧聯動，強調實戰即成效。”

“哪怕只是十周的課程，對一個健壯的普通人來說也足夠應對未完成術式鏈條構建的巫師學徒。”

林格深以為然，騎士這種肉體力量顯然成效更快，而且沒那么吃資源和天賦。

凱恩明顯被伊爾莎的連珠炮打的有點措手不及，他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那鐵鍋為什么可以擋住寒冰箭呢？寒冰箭可是二環法術，學徒階段的最強技能之一。”凱恩發問。

“而廚房很可能燃起爐火，那么空氣中的火元素含量就會遠高于水元素。”

“在這種環境下釋放寒冰箭，威力肯定大打折扣。被剛從灶臺拿下來的——高溫下的鐵鍋擋住太正常不過了。”

伊爾莎懂得好多啊…林格看著她，眼中默默想著。

旋即，林格的眼神微微一動。他似乎想到了最開始問題的答案，但他需要向伊爾莎證實。

“伊爾莎，我有一個問題。”林格緩緩開口，語氣一字一頓，像是勾連著回憶和思考，“那本手記里還寫了一句。”

“‘我終于成為巫師學徒，可沒人告訴我代價是什么。’”

“……巫師的‘代價’，到底是什么？”

伊爾莎一愣，隨即坐下，像切換成了導師答辯模式一樣，神色認真了幾分。

“你知道巫師有多難生育嗎？”

“啊？”，凱恩一怔，他沒想到巫師跟生育還有關系。

“從身體到精神，巫師的每一層構造都在排斥繁衍。”

伊爾莎推了推眼鏡，“巫師體系的本質是靈魂能量重構，而重構后的個體——身體機能混亂，魔力干擾激素，精神力長期高頻波動。”

“就像一座噴發的火山，你指望它還能種下糧食開墾荒原？基本不可能。”

她話鋒一轉，淡淡道：“更關鍵的，其實是精神污染。”

“你知道那些真正高階的巫師，他們平時怎么看世界嗎？就像你拿著放大鏡看一張已經裂開的地圖。”

“你理解的知識越深，就越容易觸及‘邊界’，而邊界之后是空白，是混沌。你一旦意識到知識本身的不完整性，就會開始產生幻覺。”

“不是魔藥致幻，不是精神力紊亂，是——你真的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而到了這個地步，巫師就很難融入正常人的社會，更別提結婚生子了。”

林格沒說話，但他在心里默默地肯定了這種說法。

凱恩咽了口唾沫：“……那你為什么還要學這個？”

伊爾莎漏齒一笑：“我喜歡探索知識。無論代價是什么。”

林格看著她那副語氣溫和、眼神冷靜的模樣，腦海里卻忍不住泛起一個念頭——

長得像鄰家少女，開口卻是瘋子言論。

他沒吭聲，只在心里默默感嘆：“果然，最危險的永遠是那種看起來無害的學霸。”

伊爾莎的語氣很冷靜：“這個世界的職業路線就三種。”

伊爾莎伸出白皙的手，搬弄著左手的三根手指。

“第一種，貴族——不動如山，占據資源，世襲封號，幾代人不用努力就能活得體面。”

“第二種，騎士——貴族旁系，哪怕是平民的孩子，也可以不浪費資源，訓練成為不錯的戰斗力，獲得一定的社會地位。”

“第三種，巫師。”伊爾莎頓了頓，按下最后一根立著的手指。

“孤注一擲，代價極高，但若能活下來，你就是走出了所有人一生都走不出的那一步。”

“而選擇巫師的——無非就是三種人。”

她豎起三根手指：

“一，窮人，賭命翻身。”

“二，瘋子，有執念。”

“三，天才，不想活得和別人一樣。”

“所以這份代價，其實早就寫在規則里了。你會痛苦、會幻覺、會孤獨、會不被理解，也可能死得很慘——但你一旦成功，你就是傳說。”

“問題只在于，你敢不敢賭。”

林格聽著伊爾莎的回答，他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整理著思緒。

一道閃電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莫名地想起了幾句似乎刻在他靈魂深處的話。

林格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轉向伊爾莎和凱恩，緩緩開口：

“據說，在巫師塔最深處的檔案館里，刻著三條從未對外公布的密則。”

“第一條，代價律：一切知識都不是免費的。所有的知識，都必須交出某種不可逆的代價。”

“第二條，孤獨律：你越強，就越孤獨。越是靠近真理，就越遠離人群。”

“第三條，非人律：巫師越強，越不像人。最終，你會成為真理的奴隸，或真理本身。

屋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伊爾莎看著他說話的側臉，她柳葉般的嘴唇微微張開，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凱恩眨了眨眼，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但并不明白原因。

而林格，只是靜靜地合上了手邊那本自傳，將它推遠，像是推開了某種玩笑式的輕率。

他低聲道：

“巫師，從來不僅僅是一個職業。”

“它是一種罌粟一樣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