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今夜有暴風雪》劇組啟程前往北大荒。

這個年代劇情片的劇組人員一般為30-60人，《追逐火車的孩子》的劇組人員只有30人出頭，《四等小站》是40來人，這次的人員配備達到52人，相當齊全。

包括由導演、副導演、場記組成的導演組；由攝影師、燈光師及助理組成的攝影組；由美術師、道具師及助理組成的美術組；由錄音師及助理組成的錄音組。

還有制片組，包括制片人、制片主任及劇務，他們主要負責統籌資源、后勤保障。

《四等小站》拍攝時，劉愛紅同志就有些類似不在編的制片人或者制片主任。

至于編劇，屬于核心創作團隊的核心，又游離于外，陸成渝就喜歡這樣。

劇組前期已經出發了先頭部隊，包括副導演、制片主任、劇務等，拍攝場地布置和當地保障支援早已開始。

后期制作人員自不用去，制片人在廠里坐鎮，所以這次大部隊一共30多人，一節硬臥車廂66個鋪位，被他們占據一半，其他乘客有些瑟瑟發抖。

10月初，北大荒已進入秋末，大家都帶足了厚衣服，整節車廂滿滿當當的。

這趟長途火車是從BJ直達哈爾濱的，出發時間16：46，到達哈爾濱的時間是次日06：02，全程13小時16分。

這列火車的乘務組屬于BJ局，自然是大開方便之門，單位正在組織觀看電影呢，一聽說是陸編輯、王導演，要多熱情就有多熱情！

當然，拍攝地就難說能不能得到支援了，局里的觸手只達山海關。

正因為乘務組行方便，好多送行親友就在車廂里竄來竄去，陸家除了大寶二寶全員出動，朱霖父母也來了，都是很有知識分子氣質的中年人。

陸成渝沒想到在這個場合見到朱霖父母，而且兩家碰面了。

陸明遠和李繡云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朱霖及其父母，沒有表現出特別，沒有準備的突然碰面，太過熱情反而不太禮貌，最好是保持適度距離。

陸成渝本以為自己和朱霖的關系在劇組暴露沒有什么，王好為導演建議最好不要。

朱霖獲得主演身份很有爭議，是王導演硬著牙扛下來的，理由是朱霖參演過前一部電影，她一眼就覺得最適合演裴曉蕓。

如果關系暴露了，王導演的堅持就白瞎了，大家還會用有色的眼光挑剔朱霖的演技，對她拍戲產生很大困擾。

陸成渝欣然接受，于是就出現了兩家相遇當不認識的狀況，不過朱霖父母只是猜到女兒談戀愛了，具體是誰還不知道。

他們還有些奇怪，女兒外出這么長時間，真有對象了，怎么也不來送送？

沒想到車務段張段長也來了，對陸成渝、王好為是相當熱情。

電影終于上映，他已經看了三遍，第一遍是自己看，第二遍是和家人，第三遍是和朋友看，他正組織全段觀看，每位職工五張票，單身漢也是如此。

在一片亂哄哄中，火車終于啟動了，站臺上送行親友揮著手追著車，陸成渝看著父母姐姐在追著車揮手，不由想起當年插隊的時候，家人也是這樣送行的。

那時是真正的別離，家人們含著淚，這次是含著笑。

車外景物飛馳而過，車內卻安頓下來，陸成渝和劇組核心團隊是老熟人了，彼此打聲招呼，重點是幾名演員。

三名主要女性角色，朱霖飾演女主裴曉蕓，李秀明飾演鄭亞茹，蔡明飾演秀梅。

兩名主要男性角色，張連文飾演男主曹鐵強，劉信義飾演劉邁克。

曹鐵強的角色在前世是由陳道明飾演，這個時候人家還沒畢業。張連文是北影廠自己的演員，外形硬朗，眼神銳利，擅長演繹“正面硬漢”，和曹鐵強的領袖氣質熱血性格契合。

劉信義是青年劇院的話劇演員，劉邁克這個角色原本就是他演的。劉邁克和秀梅是一對夫妻，他在混亂中犧牲。

劇中主要男性角色還有團長馬崇漢、政委孫國泰等，都是北影廠的老演員。

陸成渝對女演員們都很熟悉了，總不能厚此薄彼，便和男演員們詳談，他們對這位名聲鵲起的作家也是相當敬服。

劇組成員也是竄來竄去，整個車廂充滿著歡快氣氛。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大家也沒有去餐車打擾，幾名助理配合著劇務抱來一大疊紙質飯盒，外層是厚牛皮紙，內層是類似糖果紙的蠟紙，防止油漬滲出，飯盒用棉線如同捆中藥包似的捆住。

總共有兩種菜式，米飯加燒茄子，米飯加燒卷心菜，燒茄子還有些肉末，卷心菜就很素了。

每盒飯只有一兩米飯和半份菜，陸成渝兩樣都要了一份，分別是0.35元和0.25元。

當時出門三件套是水壺、搪瓷缸和鋁制飯盒，大家接了熱水，呼呼的吃起來，整個車廂都是飯味。

大伙正吃的香，劇務又跑來了，托著一大盤煎雞蛋，大叫：“這是餐車專門為咱們準備的，一人一個，不能多拿啊?！?

車廂里響起笑聲，甚至有人鼓起掌來，大伙都說沾了陸成渝的光。

陸成渝用勺子舀了一個，雞蛋油汪汪的焦黃，餐車廚師顯然用了大火大油。

火車上人多吃飯就是香，陸成渝幾分鐘就扒完了兩份飯，用水壺咕咕的灌水，舒服。

朱霖在一旁看著，就想起身幫忙收拾，王導演的助手兼場記小白同志早就開始收拾了，她輕輕一笑，不再理會。

陸成渝和王好為的鋪位在中心位置，都是下鋪，另外四個鋪位分別是攝影師、美術師、燈光師、錄音師。

這是地位使然，也是為了方便談事。

左右兩側分別是女演員和男演員的鋪位，有利于他們交流磨合。

乘坐火車一般有兩種狀態，一種是放得開，一種是拘謹，這節車廂一半是自己人，松馳度就很高，大家或坐或躺，有的看書，有的下棋，有的打撲克。

王好為導演對著陸成渝笑：“咱們這是第二次合作了，一定很愉快?！?

“當然，王導坐鎮，一切都會順利?！标懗捎暹@不是客套話，他不會強勢干預劇組運作，給人方便自己方便。

王導演感慨道：“你是又有才華，性格又好。”

這樣的人合作起來放心，也可以交心，她突然壓低聲音：“你覺得《追逐火車的孩子》電影怎么樣？”

“反響很好啊，我去看的時候還遇到學生專場，是偷混進去的，差點被小學生包圍了?！?

朱霖就在隔板另一邊，聽到這話就想笑，當時兩人真像一對鵪鶉。

王導演語氣中帶著興奮：“我也沒想到反響這么好，咱們趕上好時候了！”

“哦，怎么說？”

王導演解釋一番，此前電影廠生產的影片由中影公司統購統銷，買斷一口價90萬元，今年經雙方協商和上面批準，改為按拷貝數定價。

故事片根據全國歷史上的平均拷貝值，規定拷貝在99-120個之間，按每個拷貝9000元結算給電影廠。

超出這個范圍，也就是拷貝數低于99個或者高于120個，視為拷貝數異常，按每部影片99萬元結算。

陸成渝默算了一下，也就是下限99萬，上限108萬，相比去年是提價了。

他問：“咱們電影的拷貝數是多少？”

王導演小聲說：“起初廠里估算是低于99個，所以只拿了99萬，中影廠也低估了，只發行了80個拷貝，沒想到現在爆了！”

“教育部門認為這部電影很有教育意義，尤其對農村青少年如何看待外面世界具有引導作用，要求各地學校組織觀看?！?

買方和賣方同時低估，這個情況很罕見，誰也沒料到有強大外因插了一桿子。

王導演越說越興奮：“我聽說中影公司已經加印了30個，總數達到110個拷貝！廠里去追著要錢去了！”

陸成渝也挺興奮的，成績好不會給他帶來直接經濟利益，但有巨大的加成作用，對以后拍電影很有好處。

果然，王導演說：“咱們現在拍的電影原本批的經費是35萬，我乘這個機會追著廠里加到45萬，不然咱們劇組9月下旬就該啟程了?！?

陸成渝問：“電影的拍攝經費一般是多少？”

“故事片是10到50萬之間，咱們接近頂格了！”

“好事，好事！”陸成渝一個勁的點頭，突然想到一事，“上部電影一共花了多少錢？”

王導演對陸成渝是真信任，小聲說：“申請了25萬，花了不到20萬?！?

“這么少？”

王導演一個勁的笑：“你們鐵路幫了大忙啊，吃住出行和群演，省了多少錢！”

陸成渝不干了：“你們花了不到20萬，賺了100萬，搶錢啊，我們吃了大虧！”

“我們才賺多少？大頭都讓中影公司賺去了，再說，你們不是得了名聲嗎？”

不就是在電影最后鳴謝了一下分局、車務段和青龍橋站嗎？就為了這個，上下跟打了雞血似的！

瞧瞧人家，電影廠大賺、中影公司大賺，咱們鐵路就是老實！

正在這時，火車上開始廣播晚間娛樂節目：

“下面請收聽由鐵路工人陸成渝同志寫的《追逐火車的孩子》，這是一部優秀的短篇小說，已被改編成電影，正在各地熱烈上映。”

廣播開始了，一個甜美的女聲傳出，整個車廂一下安靜下來，沉醉在動聽的聲音當中。

陸成渝猛的一拍大腿：“我們鐵路虧大了，還給你們到處宣傳！”

火車一天運輸的人數是海量的，乘客們在火車上又做不了其他事，等于被強制灌輸廣告，想不記得這部電影都不行，引發的熱度不比教育系統下指令差啊！

王導演也是一拍大腿：“糟了，我們電影廠也虧大了！這肯定要超過120個拷貝數啊，屬于數據異常，只能按99萬結算！”

陸成渝大笑：“都是坑，你們給我們挖坑，中影公司也給你們挖坑！”

拷貝數的封頂值是108萬，如果賣爆了，反而要倒回來按99萬結算。其實不算挖坑，大部分中小電影廠幾年都拍不出一部拷貝超過120個的電影，這種結算方式其實是在給他們提供保底，但北影、上影不會這樣認為。

陸成渝感覺事情不會這么完，北影廠和中影公司還會有一番刀光劍影。

朱霖在隔壁聽的清楚，她認為陸成渝才是大坑，全國多少中小學生正在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