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是不知道有人在私下交易物資。

可住在都城里的百姓沒有地可種，大多都是做買賣的。官府禁絕私下交易，是為了逼出穿越者，沒打算逼反自己人。

所以，對于鬼市的存在，他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世族家仆們甚至會在主家的默許下，偷偷逛鬼市，淘換一些新鮮物件回去。

又是一夜鬼市開張，謝臨遠帶著段公公，來到管理鬼市的中年人身邊，低聲詢問。

“最近有什么新鮮事？”

“來來去去都是那些，要么是外頭撿回來的吃食，要么是假模假式的后世造物，吹得挺厲害，實則一樣都用不了。”

謝臨遠面露失望之色。

“難道……這些來自后世的穿越者，真的只能變出食物？”

突然，他注意到，最邊緣的攤位旁，圍了一大幫子人。

圍觀人群時不時發出歡呼聲，還有人用草繩提著什么東西出來，看著興高采烈的。

“那是……”

“哦，那是新來的兩口子，賣壓縮餅干的。”

“壓縮餅干有這么招人嗎？”

“他們本來賣的是壓縮餅干，后來發現那潭水里能釣出魚來，干脆改成賣魚了。”

段公公狐疑地往那攤位上張望。

“外頭水里釣出來的東西，能吃？”

他吃了雀兒為他炮制的加料肉質，拉了一路肚子，回城后養了好些日子。

從此，就對外頭污水里出產的吃食，都有了陰影。

“大伙本來也覺著不能吃。但有人媳婦兒病重，后世的那些吃食都咽不下去，他也是急得沒招兒了，就求這兩人幫忙釣了條魚，回去燉了魚湯吃。嘿，沒事兒。”

“那咱家可要去看看……”

段公公最近正著急上火。

跑這么一趟，他不僅沒找到什么寶貝，還丟了打撈回來的謝家財寶（其實是中飽私囊拿去給竹生做診金），回來差點就失了寵。

好在他帶回去一只公雞。

宮里貴人吃穿越者網購回來的吃食，都吃膩了，幾個低等嬪妃天天吃膨化食品，吃得身材腫脹，還生了一臉的痘瘡。

真正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一撥人，比如帝后，比如太后娘娘，吃的都是存糧，還有原本養在獸苑的飛禽走獸。

但皇莊都淹了，獸苑的動物不夠多產，很快就供不應求。

于是，那只公雞就成了宮中貴人們眼里的寶貝疙瘩，現在還養在御前，誰都舍不得吃。

他也被皇帝任命為御用監總管，專職幫皇家尋找食材。

這要是能拿回去一兩條活魚……

升任御前總管，成為太監頭頭，指日可待哇！

段公公想到這里，徹底耐不住性子，抬腿圍了上去，直接擠開人群，用那特有的尖銳嗓音叫嚷。

“我要買魚！”

.

“是段公公。”

燕九皺眉。

“他見過我們。”

“那小心點，別露臉，見機行事。”

燕九又把帷帽往下拉了拉，手里穩穩握著釣竿，等到段公公擠到前排，頭也不回道。

“先付后釣。”

段公公是公款逛街，隨手拍出一兩白銀。

“釣上魚來，這銀子都是你的了！”

沈霜看著白花花的銀兩，心里暗嘆。

還得是段公公！

表面對他們處處為難，其實是金牌好客戶，做他一單生意，頂別人十單。

“不過，要是敢耍咱家……”

他還沒把威脅的話說完，就被魚尾帶出來的水花濺了一身。

一條鱗光閃閃的鯉魚，直接被甩到他的臉上。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神了！”

“又釣到了！”

燕九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語氣淡淡。

“客官，你的魚。”

他當然不可能從一潭死水里釣出來魚。

這魚是沈霜進貨回來的活魚，指定系統送貨到魚鉤上的。

而他們旁邊堆成小堆的死魚，則是雀兒跟竹生撈了營地里自養的魚，拍死之后送過來的。

段公公抱著那條還在抽動的小鯉魚，喜形于色。

“再給我釣一條！”

“抱歉，一天只釣一條。”

活物不能放儲物格，也不能跟員工一起傳送，沈霜一天又只能網購一次魚苗，所以他們一天也只能進行一次“釣魚”表演。

本質上還是在賣魚，不過合理化了魚的來源，不致叫人懷疑他倆是什么來歷。

無論如何，生鮮都是稀罕物，第一個買家回去吃過沒事之后，每天來訂魚的人就絡繹不絕。

沈霜遵循“價高者得”原則，一天只賣一條。有人就想到了拼單的法子，一伙人合買一條，當初就燉了魚湯喝，四溢的鮮香就是最好的活廣告。

就這么一點點刷銷量，目前任務進度已經過了大半，再賣個幾條魚就能功成身退。

謝臨遠緊盯著燕九手里的釣竿，離遠了繼續詢問中年人。

“他們一開始賣的只是壓縮餅干而已？”

“對，您讓我看那，生產日期，我對過數兒，是最開始那兩位出現之前產的。”

“那他們手頭的貨，就有可能是從中原撿的，或者是之前從官府領回去沒吃完的……他們都收什么酬勞？收首飾珍寶嗎？”

“只收現銀。”

這也是沈霜故意的。

她寧可減緩任務完成的速度，都要避免暴露，力求讓自己的行為，跟之前那些宿主的作風有所不同。

什么？客官要用首飾換魚？

您這首飾多貴重都不管用，官府管著不讓自己經商呢，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古人，拿了首飾上哪兒銷贓？

沈霜這一手謹慎操作，讓謝臨遠對她的懷疑打消了大半。

“我不是說鬼市只能賣后世之物嗎？”

“謝大人，他們賣的壓縮餅干，是后世之物。人家攤位正好挨著水池子，順手釣個魚，我管不著呀……”

謝家是鬼市的幕后股東之一，縱著鬼市營業，也是為了釣魚。

嚴格來說，是釣穿越者。

并不是所有穿越者都會自投羅網，但他們都需要刷業績。

腳下這座都城，是江南人口最集中的地方，他們想要完成那些一兩黃金起步的銷售任務，就繞不過都城百姓。

謝家負責皇家督造處，專門接待穿越者，打聽他們的底細。

謝臨遠觀察到上訴規律，就跟其他幾個世家合作，拿下鬼市運營權，還規定只能在這里賣“后世”的東西，開一個口子，讓那些不想跟官府合作，又需要做生意的穿越者鉆進來。

然后甕中捉鱉。

他問了半天，沒問出什么破綻，對沈霜二人暫時失了興趣，任由段公公繼續耍橫。

段公公也沒斂著性子，伸手就想推開池子旁邊的燕九，結果沒推動。

他悄悄甩著被撞疼的手背，惱羞成怒，尖聲叫道。

“從現在開始，這池子，歸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