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肉緊繃,汗水沿著肌肉的紋路滑落,墨臨此時沒有其他想法,也累的生不出其他想法。
與其他纖夫作比,他還算是好的,年僅十八,且身子骨還未經受長期耗盡心力而存在太多暗傷。
他聽到與他距離一個身位,劉叔口鼻的喘息聲,那是沙礫摩擦般的粗糲雜音。
他能聽出,劉叔已經快要力竭了!
灘涂上雖然多是淤泥河沙,但每一位纖夫行走的都是小心翼翼,踩在前人行走的腳印之中。
淤泥河沙中有“地雷”,那可能是枚光滑的鵝卵石,又或是其他尖銳的石子。
他們這些底層人,根本沒有余錢來購買草鞋,有錢也不愿意購買這極易損耗的草鞋,走半個月,草鞋就會開裂。
劉叔當然也是光腳的,他腳步虛浮,身體盡量往前壓,喘息聲更加劇烈了!
步伐沒有穩住,踩在了其他淤泥之中,竟然“中獎”了!
撲騰——
纖繩一松,人栽在泥沙地里。
河中的船只本就離對岸那邊更近,他這一少了一力,船只的行進便變得不穩,甚至有向對岸撞去的勢頭!
而拉船所需的力立即傳遞到這一側每個人身上,本來就累的眾人頓時又要吃上幾分力!
“快快,所有人頂住!千萬不能松繩!”
纖頭發現了這邊的,緊急呼喊。
寶船好在吃水深,船大,想要偏航也不會那么快完成,河對岸的纖頭緊急控制了局面,兩邊使力回到了平衡。
監工第一時間將劉叔架在一旁,給纖夫們讓出路來。
“你個殺千刀的,差點就讓你壞了船運的大事。若是船翻了,砍你一百個頭都不頂事。”
監工惡狠狠的瞪著劉叔,松手將他丟在地上。
劉叔此時哪管得了這些,大口喘氣,盡快恢復體力,他知道自己一會還會被趕回隊伍中拉船。
果然,監工黑著臉說道:
“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休息,待會立馬給我回去拉船,今天的工期可是緊的很,若是不準時過那渡口,上頭定會問責!”
這吃水如此深的船,還要及時拉過渡口,也不知其中載著什么?
劉叔只覺得頭腦昏沉。
這與他平時拉的船完全不一樣。
這無涯縣作為漠河的一個支干,幾乎沒有遇到過這般沉的船!
休息結束,劉叔便被監工腳踹著催促上工。
臨走,他聽到背后監工傳來的話語:“待傍晚下工,你來我這兒領10鞭!”
劉叔走路頓時一個踉蹌,他早先加入纖夫隊伍時,也領教過監工的皮鞭,抽在身上火辣辣的,比拉了一天撕下這黏在身上的纖繩還要疼!
船只前行的速度又回到正常,眾纖夫只能有氣無力地相迎號子:“嘿呦!嘿呦!”
在這漠河支流上討生活,不吃苦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岸上擺生意做他們底層人生意的伙計,也要遭到攤位費,清潔費之類的盤剝。
沒有上頭罩著,那便得忍受潑皮的騷擾,或是潑糞,或是打砸,沒有一天好。
對于他人來說煎熬的拉船時間,在墨臨眼中卻過得飛快,他眼中只盯著面板上的數值跳動。
“91......92......93......94......95!”
再有5點他便能將荷重前行肝到小成!
這個面板系統是在他來到這個世界時伴隨而來的。
共分為入門、小成、精通、大成、圓滿,好處是能可視化自己的努力,但是越到后期獲取經驗的難度加大。
不過,光是荷重前行入門就讓他感受到自己耐力顯著提升,他此時更加期待小成會產生什么效果。
寶船過了險灘,進入了水流平緩的河段,眾人這才長呼一聲,又熬過一趟了!
夕陽下降到了與江水一個平面,橘紅色的光染紅了整個江面。
“收工嘍!你們所有人給我老實待著休息,千萬別想著逃跑,那老王身死便是教訓!
你們若是害得老子被處分,定要你們好看!”
監工站在癱軟的纖夫們面前,叉腰指著眾人,頤指氣使道。
想來是那老王逃跑,引得香主大怒,甚至遷怒到了他們監工頭上,罰了十兩銀錢。
他貴為監工也不知曉為何上頭這么重視?這無涯縣多得是人擠破腦袋想要加入漕幫,當這沒有人權的纖夫。
一個用得快要殘廢的三十來歲“老家伙”竟然還要大費周章的派人抓回來?
不明白,那便不作他想,狠狠地警告這群泥腿子,讓他們安分便是了,
他知道唯有“狠”,才能讓這群不通禮數的“下等人”明白一些道理!
“劉術,你還欠我十鞭。”
監工瞥了眼累癱在地的劉叔,從口袋中掏出牛皮短鞭,拍打在灘涂邊的巖石上,留下一道白印。
監工的發音明顯更加標準,墨臨聽得極清。
原來劉叔叫劉術?看來是墨臨被劉叔那口音誤會了。
不過以劉叔那面相,枯黃的面龐和深重的皺紋,也當得起墨臨稱叔。
在這種大太陽環境下干苦力確實極易令皮膚老化!
劉術顫顫微微站起,將被曬得通紅,且還有纖繩陷進肉里而留下印記的后背露出,他咬緊牙關準備忍受這苦痛。
墨臨見此不妙,立即蹦起,擋在劉叔身前,
“監工要不我替劉叔挨這十鞭吧。”
劉叔若是吃下這十鞭,說不得會躺下便起不來了!
他承蒙劉叔許多照顧,在這纖夫的隊伍中,劉叔算是經驗豐富的人,也是被這重體力榨干心力的人。
拉船時,他告訴墨臨最省力的動作,每晚還要帶墨臨去城外攤販處喝一碗只需兩文錢的咸豆腐腦,
說是這重體力活,若是不多吃鹽,用不了幾天就成了軟腳蝦。
再是多吃這黃豆熬制的豆腐腦,最便宜也最長力氣。
都是他們這討營生多年積攢的經驗。
墨臨這些都是懂的,鹽和蛋白質確實是他們這些纖夫最需要的!
監工頓時獰笑:“你替他抗?那行,不過得吃二十鞭!”
像他們這種監工職位,最在乎的便是面子,你若是駁了他面子,就等于讓他們失去對于隊伍的掌控力,早晚會被替換下去。
監工此時便覺著面子掛不住了,竟然有人替劉術出頭!
他必須嚴懲!
墨臨巍然不懼,將后背露出,挺直腰身,將背部筋肉緊繃。
“好哇!我讓你替人出頭!抽不死你!”
監工將皮鞭后仰,這是要蓄力下死手啊!
眾纖夫看著眼前的景象頓感后怕,瞇著眼睛后仰,牙齒酸澀,仿佛這鞭子要抽在自己身上。
這正是監工想要的效果。
“且慢!”
一個大漢皺著眉頭走來,他穿著粗麻裋褐,腰間別著一枚朱砂腰牌,桃木做的腰牌上刻著“纖頭”字樣。
纖頭曹鴻走到墨臨身前,捏了捏墨臨手臂的肌肉,再端詳其身軀筋骨,是在場纖夫中最健康而有力的人了。
“你這鞭子下去,他五日上不了工。
香主有令,命我抽調一些身強力壯之輩,三日后前去漠河主干支援拉船!”
纖頭轉頭看向監工,以帶有命令的口吻盯著他說話。
監工咬著牙,憤恨地瞪了眼墨臨,轉身就走。
監工比纖頭還要低半級,往往隊伍中還是以纖頭為主,監工從旁協同,他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