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遠第三次落第后，獨自搬進了深山中的古寺。這座名為“凈云寺“的廟宇早已荒廢多年，殘垣斷壁間只有風聲與蟲鳴作伴。他每日晨起讀書，夜深方眠，只盼來年科考能一雪前恥。

這夜，許明遠正在油燈下苦讀《春秋》，忽聞窗外傳來一陣窸窣聲，似有什么東西在草叢中掙扎。他提起油燈推門而出，循聲找去，在寺后老槐樹下發現一團雪白的身影。

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右后腿被獵人的鐵夾死死咬住，鮮血染紅了它如雪的皮毛。見有人來，白狐驚恐地掙扎起來，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恐懼。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許明遠輕聲說著，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費了好大功夫才打開那生銹的鐵夾，白狐的腿已經血肉模糊。

“傷得不輕啊。“許明遠嘆息一聲，脫下外袍將白狐裹住帶回房中。他記得醫書上說過，三七能止血化瘀，便翻出隨身帶的藥粉，輕輕敷在白狐的傷口上。

白狐起初掙扎不已，后來似乎明白這書生并無惡意，漸漸安靜下來，任由他包扎。許明遠用木板固定住它的傷腿，又在墻角鋪了件舊衣做窩。

“今晚你就住這里吧，明日我再看看能不能找些草藥。“許明遠說著，輕輕撫摸白狐的頭。那毛發如絲綢般順滑，觸手微涼，竟讓他心頭莫名一顫。

奇怪的是，那晚許明遠做了個美夢。夢中一位白衣女子在月下起舞，衣袂飄飄如仙，卻看不清面容。醒來時天已大亮，他轉頭看向墻角，白狐已經不見蹤影，只余下沾血的布條。

“走了也好，山中才是它的家。“許明遠自語道，卻莫名有些悵然若失。

此后數日，許明遠總覺得有人在暗中注視著他。有時是讀書入神時窗外一閃而過的白影，有時是夜半醒來聽到的輕微腳步聲。更奇怪的是，他每日帶回的干糧總比記憶中要多，硯臺里的墨也總是新磨好的。

一個月圓之夜，許明遠在庭院中擺了一張小幾，對月獨酌。酒至半酣，他忽然對著空蕩蕩的院子舉杯：“不知是哪位仙家暗中照拂，許明遠在此謝過了。“

話音剛落，一陣清風吹過，院中槐樹后轉出一位白衣女子。月光下，她膚若凝脂，眉目如畫，一頭青絲只用一根白綢松松挽著，衣袂飄飄似要乘風而去。

“公子好眼力。“女子聲音如清泉擊石，她緩步走近，在許明遠驚愕的目光中盈盈一拜，“白璃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你...你是那只白狐？“許明遠手中的酒杯差點跌落。

白璃掩口輕笑：“公子不怕么？“

許明遠定了定神，竟也笑了：“《搜神記》中多有狐仙記載，今日得見真容，是許某的福分。“

就這樣，一人一狐開始了奇妙的同居生活。白璃白日里不見蹤影，夜晚則常來與許明遠談詩論文。她博古通今，見解獨到，許明遠的學問竟在短短數月內大有長進。

漸漸地，許明遠發現自己已無法將白璃僅僅當作一位異類朋友。每當她翩然而至，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當她偶爾以袖掩面輕笑時，他總想握住那纖細的手腕。

一個雨夜，白璃沒有如常出現。許明遠坐立不安，終于忍不住撐傘出門尋找。在山路轉角處，他看見白璃正與一位黑袍道士對峙。

“妖孽！你迷惑書生，吸取精氣，今日我玄真子便要替天行道！“道士手持桃木劍，劍尖直指白璃。

白璃面色蒼白卻毫無懼色：“道長誤會了，我從未害人，只是報恩而已。“

“妖就是妖，何來報恩之說！“道士冷笑一聲，劍上忽然泛起金光。

許明遠不及多想，沖上前擋在白璃身前：“住手！白姑娘從未害我，反而助我良多，道長不可妄加傷害！“

“書生讓開！你已被妖孽迷惑！“道士厲聲喝道，一掌推開許明遠。那一掌看似輕飄飄，卻讓許明遠如遭雷擊，口吐鮮血跌倒在地。

“明遠！“白璃驚呼，眼中瞬間涌出淚水。她轉向道士，聲音忽然變得冰冷：“你傷了他。“

剎那間，白璃周身泛起白光，秀發無風自動，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變成了豎瞳。她的指甲伸長如利刃，身后隱約現出九條雪白的尾巴虛影。

“九尾天狐？！“道士臉色大變，急忙掐訣念咒，但為時已晚。

白璃身形如電，一掌擊在道士胸口。道士如斷線風箏般飛出數丈，撞在山石上方才停下，嘴角已見血跡。

“今日我不殺你，“白璃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但若你再敢傷害明遠，我必讓你魂飛魄散！“

道士掙扎著爬起，恨恨地看了他們一眼，踉蹌著消失在雨幕中。

白璃急忙回身扶起許明遠，淚水滴落在他臉上：“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許明遠勉強一笑，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淚，卻因傷勢過重昏了過去。

當許明遠再次醒來，已是三日之后。他發現自己躺在寺中的床榻上，白璃守在床邊，面容憔悴了許多。

“你終于醒了。“白璃松了口氣，遞上一碗藥湯，“快喝了吧。“

許明遠接過藥碗，卻握住她的手腕不放：“白璃，那道士說的...是真的嗎？你留在我身邊，是為了...“

“吸取精氣？“白璃苦笑搖頭，“若我真有此心，你早已命喪黃泉了。“她輕輕抽回手，“狐族修煉，確實可借人氣加速，但我從未強迫于你。相反...“她頓了頓，“我一直在用自己的靈力滋養你的身體，否則你怎會恢復得如此之快？“

許明遠心中一動：“那為何...“

“因為我...“白璃話未說完，忽然臉色大變，抬頭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天際不知何時已烏云密布，雷聲隱隱。

“天劫...“白璃面色慘白，“我顯露真身對抗道士，觸犯了天規...“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在院中，將老槐樹一分為二。白璃推開許明遠：“快走！天劫只針對我，你不要靠近！“

許明遠卻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我絕不會丟下你！“

白璃眼中淚光閃動：“傻瓜...“她突然湊近，在許明遠唇上輕輕一吻，然后猛地將他推開數丈。

就在這一刻，一道水桶粗的閃電直劈而下，正中白璃。刺目的白光中，許明遠看見她的身影漸漸模糊，最后化作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蜷縮在焦黑的土地上。

“白璃！“許明遠撲過去，小心翼翼地將白狐抱起。它微微睜開眼睛，虛弱地舔了舔他的手，然后昏睡過去。

自那以后，許明遠身邊多了一只形影不離的白狐。它不再口吐人言，卻似乎能聽懂他說的每一句話。許明遠常常抱著它坐在月下，輕聲講述他們的過往。

“沒關系，“他撫摸著白狐柔軟的毛發，“我會等你，十年，百年...直到你再次修成人形的那一天。“

白狐仰頭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熟悉的光芒。遠處山巔，一輪明月靜靜照耀著這對奇妙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