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習習。

江寒來到一座寬闊宅院門前，微微抬頭，看見梨木門匾上寫著“福壽安康”四個大字。

“呵呵。”

嘭！

木屑紛飛，大門轟然炸裂，隔音陣法悄然籠罩整座宅院。

聽聞動靜。

宅院內亮起一盞盞暖黃油燈，接著便是幾個家丁護衛拿著刀劍吵吵嚷嚷擠出。

“找死！”

“草！讓老子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上門鬧事兒！”

幾個護衛瞧見一個老頭闖入門中，腳邊癱軟著一個人，手腳全被折斷，嗓子呃呃的發不出聲音。

“沈易？”

有人看了眼服飾，認出沈易身份，知曉他是鎮子里一個捕快頭子，平日里負責維護治安，怎么被人折磨成這樣？

“你……仙師大人！”

幾個護衛正要繼續怒喝，其中一個年老家丁連忙攔住幾人。

三月前他曾跟隨鎮長前往仙師堂，遠遠一睹過仙師風采。

“在下朱家管事老何，仙師大人深夜造訪，不知所謂何事？”管事老何連忙上前弓腰行禮，姿態放的很低。

其余幾人聞言連忙放下手中刀劍，藏到背后。

“我等有眼無珠！仙師大人莫怪！”

江寒目光掠過幾人。

只見遠處，兩個骨節粗大的武夫率先走出。

左邊武夫雙臂修長，胸膛結實，顯然是修煉手上功夫；右邊武夫下盤穩如磐石，目光堅定，顯然是專精腿法的武夫。

奇怪的是，兩人武道修為都已經是靈動境八重。

要知道早先青陽城第一世家，柳家的家主，也沒有這個修為。

兩人行至江寒身前十丈，一左一右向兩邊橫跨一步，露出身后的白石山鎮的鎮長。

鎮長朱旭看向江寒，沒有理會死狗般的捕快沈易，臉上擠出笑的同時拱手道：“白石山鎮鎮長朱旭，拜見仙師大人。”

江寒冷道：“你還知道你是鎮長？”

“回稟仙師大人，在下當然知道。”朱旭放下雙手，不卑不亢。

江寒隨手一指，院中出現水鏡術，加速播放著剛才沈易和鼠妖的所作所為。

朱旭看完不為所動，直直對視面前仙師。

“仙師大人有何指教？”

江寒不語，只是再度一指，方才審訊沈易的畫面開始播放。

沈易：“仙師大人饒命！”

江寒：“閉嘴，勾結妖魔的還有誰？”

沈易：“主要是我一人和手下十來個潑皮班底。”

江寒：“鎮長等人為何知而不報？”

沈易：“我……我不知道。”

“啊！”慘叫聲響起。

“我說……是朱旭縱容我如此作為。”

“給你一個機會解釋，不滿意，死。”江寒冷冷看向朱旭，想看看他能說出什么。

“哈哈哈哈！”

朱旭聞言放聲大笑，絲毫不懼仙師威脅。

江寒錯愕。

何故？

“我尊敬的仙師大人。”

朱旭收斂笑容，眼皮耷拉下來后，目光迅速冷漠，質問聲接二連三響起。

“您所在仙門轄內有多少城鎮？您所在仙門有多少人？這里里外外的城鎮周邊，又有多少吃人的妖魔？”

“您知道？不，您不知道。”

朱旭聲音發冷：“您所在的仙門名為青玉軒，百姓不清楚，我習武多年，混跡江湖，可太清楚不過。”

“青玉軒轄內，也就是嶗山這一大片地界，有三城九鎮二十七村寨，三城分別是耀城，青陽城，冀縣。”

“每一城有百姓數十萬，三城籠共百萬之巨。九鎮，每鎮人口數萬不等，攏共五十萬人。二十七村寨，少則一兩千戶，多則五六千戶，又是數十萬人。”

“也就是說，在青玉軒轄內，方圓一百四十里，兩千多萬畝遼闊的土地上，生活著約莫兩百萬人。”

“所以？”江寒語氣依舊冰冷，殺氣盎然，大有一言不合暴起殺人的風范。

“呵呵。”朱旭沒有理會死亡威脅，負手而立，笑道：“所以？”

“如我剛才第二問，青玉軒仙師有多少人？”

“掌門趙平山一人，長老二十九人，弟子不過三百之數。”

“如我方才第三問，嶗山這處地界，有多少妖魔？”

“最出名的不外乎是嶗山的狐妖姥姥，翠竹山妖谷，玄鐵林的八大豬妖，冀縣外的鼠妖窟。”

朱旭一口氣說出。

江寒眉頭微蹙，他隱隱明白了一些東西。

“敢問仙師大人，掌門大人你多久得見一回？”朱旭呵呵道，“怕是十年都不得見一次。”

江寒一時語塞，但實際確實如此。

朱旭繼續道：“掌門大人之所以不見蹤影，是因為他要盯著嶗山的狐妖婆婆。”

“二十九位長老，又要分別坐鎮翠竹山妖谷，玄鐵林。”

“門中修為低下的弟子要修煉，采集資源，尋找擁有靈根的少年少女補充門派新鮮血液。”

“如此一來，還剩下多少仙師？”

“如此一來，冀縣的鼠窟，誰來處理？”

“如此一來，你，我親愛的仙師大人，你能覆滅整個冀縣外的妖魔否！？”

一聲聲質問在庭院炸響，江寒沉默。

朱旭鼻孔噴出熱氣，猛地向前一步，冰冷的臉色涌上怒意：“不！你不能！”

“數月前，我鎮里楚雄家的寶貝閨女楚瑤，也就是你們門內才修煉幾年的師妹，慘死鼠妖嘴下，淪為血食。”

江寒聞言嘴唇緊抿。

朱旭臉上怒哀交加，神情復雜：

“讓沈易充當人奸，挑選食物給鼠妖，確實是我默許縱，我朱旭身為鎮長，如此作為簡直不是人，理應被凌遲處死，死不足惜。”

“但我只想問仙師一句。”

“如果不讓鼠妖吃些老弱病殘，我冀縣其余百姓如何生存？”

“死一人而活千人，死一老弱無用之人而活千百幼童，換做是你又該如何抉擇。”

朱旭一口氣說罷，胸膛狠狠起伏不定，認命似的閉上眼睛。

“仙師大人若要殺我便動手吧，只是這兩位武夫兄弟，是我花重金從嶗山外請來的斬妖俠客，是無辜之人，還請仙師大人莫要傷及無辜。”

周圍。

幾個家丁和管家面面相覷，相顧無言。兩位江湖武夫眉頭皺了又皺，終不得解。

院內空氣寂靜壓抑。

只能聽見后院竹林中躁動的蟬鳴。

所有人都看著仙師。

眾人生死只在他心頭轉念之間。

被幾人注視著，江寒忽然感覺肩膀忽然有些沉甸甸的。

朱旭所言句句屬實。

妖魔眾多，青玉軒人手確實不足。

就像那道無解爭議的電車難題……

忽然。

江寒眉宇間的凌厲殺氣消散，他看向朱旭，嘴唇微張，認真道：

“斬業非斬人，殺生為護生。”

“你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