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雷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安慰休伯利，只能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不是休伯利，沒法站在對方的角度感同身受。說什么“你要相信自己”“未來會更好”之類的話，只會顯得輕飄飄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還有，他怎么老遇到這種沉重的場面??？

他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感性時刻，一時間絞盡腦汁，想找一句合適的話來安慰休伯利。結果，腦子蹦出了一句“要不你讓你哥去做個親子鑒定，萬一他不是你爸媽親生的，你就能上位了”……

瑪雷默默把這個念頭掐死，太地獄了。

休伯利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會贏的?！?

瑪雷遞去一個信任的眼神。

金發少年愣了一下，隨即輕輕頷首。

……

次日，重頭戲是在晚上舉行的“蒼玫之夜”，白天眾人便決定放松一下。

除了勞模賽利亞一如既往地跑去教會指揮工作，其余三人就宅在家里打牌。

奧倫塔利斯人發明的撲克確實好玩。

據說，這種紙牌最早是商業船上的水手們為了打發時間發明的。起初，玩法只有簡易的接龍，而紙牌本身流傳到帝國各地后，衍生出了各種各樣的玩法，在各個區域廣為流傳。

當撲克傳到特蘭魁時，衍生出了一種叫作“斗堡主”的玩法，力壓其他玩法，風靡帝國之南。

“斗堡主”的規則是二打一，簡單明快，又有博弈成分，正適合宅家消磨時間。

仨人一直打到到太陽西斜，手都沒停下來過。

倒不是這個紙牌游戲有多上頭，而是因為對弈的局勢實在太詭異了。

哪怕維塔和休伯利聯手，也斷不了瑪雷這個“堡主”的連勝。

玩到現在，平民陣營就沒贏過。

瑪雷的手牌也不說有多好，可每一次，他總能在關鍵時刻打出最絕妙的組合，把他們兩個夾在中間，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

維塔皺著眉，沉吟良久，然后直截了當問：“你是不是作弊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種卑鄙小人嗎？！”

瑪雷一臉正氣地駁斥，

“我可是秉承光明磊落、絕不作弊的原則在打牌的！誰作弊，誰是小狗！”

“其實我上學的時候，很擅長打‘斗堡主’的?！毙莶麚u頭輕嘆，語氣中帶著一絲懷念，“那時候，這游戲還沒怎么流行開來，只在一些年輕人的圈子里傳著玩。那時的我，可謂是橫掃學院、無人能敵?！?

他說著聳聳肩，目光頗為無奈：“沒想到今天重拾牌技，卻屢屢落敗……是我小看你了，瑪雷，沒想到你的牌技居然這么強。若是你有興致去布拉參加學院賽，那想必無人能敵。”

瑪雷悠哉地整理牌堆，聞言斜斜地瞥了維塔一眼：“聽到了嗎？人家輸了知道找原因，你呢？”

維塔抓起剛剛輸的一手爛牌，面無表情地把牌背面拍在瑪雷額頭上。

“‘學院賽’是什么？”

不顧瑪雷怒目而視，維塔轉而問道。

“所謂‘學院賽’，就是帝國幾所主要學院聯合舉辦的斗堡主聯賽，從各地區晉升到總決賽的高手們，每年盛夏會匯聚到帝都布拉，進行最后的角逐！”

休伯利大抵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紙牌游戲，所以說起這個，情不自禁地眉飛色舞，

“莫加、神教修道院、布拉王城學院、奧倫塔利斯女子貴族學院……只要是有點底蘊的學院，都會派出最擅長斗堡主的學生參加！”

他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拿起一張牌在手掌中翻轉，語速也越來越快，甚至還有些吹噓的意味，

“不瞞你們說，這比賽最早是我們幾個來自布拉王城學院的無聊學生自發組織的，結果越打越激烈，還真辦出了點規模。嘛，總之——這名震大陸的比賽的創始人，就在你們面前了，不必太驚訝?！?

瑪雷歪著頭想了想，好像他在莫加讀書的時候，的確聽說過類似的比賽，還宣傳是什么“首屆堡壘杯”……

但他實在對這游戲缺乏興趣，就婉拒了替莫加參賽的邀約。

說到底，這個“斗堡主”就是他本人發明的，致敬了藍星傳奇桌游。

當初，尚且年少的他只是覺得家族酒宴太無聊，隨意拉來兄弟姐妹們打上幾盤。

誰曾想，他嚴重低估了傳奇桌游的感染力。

牌局一開，便如星火燎原。

只是一夜功夫，兄弟姐妹父母長輩堂表親戚，甚至其他關系更遠的元老們，都染上了難以戒掉的堡癮。

此后的一段時間，他被天天拉著和七大姑八大姨打牌。晨起打，午后打，晚上打，半夜邊吃宵夜邊打……在磨練出超神牌技的同時，也徹底把這游戲打惡心了。

艾拉曼托夫族人的堡癮持續了數月，終于褪去，但這罪惡的桌游卻飛速彌漫向帝國的每一個角落，其威勢讓曾經的桌游王者“日比特牌”都甘拜下風。

沒想到，曾經的小牌局，竟能演變為如今這般有規模、有組織、有紀律的大型賽事，真令人感慨萬千。

眼下，休伯利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而學院賽的巔峰之戰，被稱為‘堡壘之夜’！”

“那一晚，布拉王城的下城區會徹夜燈火通明，無數牌手和觀眾聚在一起，將會親眼見證最后的角逐，為最終的勝者——‘堡壘之王’的誕生，獻上禮炮！”

維塔十分費解，為何有人會為了打牌而群聚一堂，甚至還放起煙花大搞慶典，比過節都隆重。

她微微側頭，掃了休伯利一眼，心中頓時有了定論。

——這個貴族少爺多半曾動用家族資源，極力擴大聯賽的規模。否則，斗堡主再怎么盛行，也不至于搞到萬人空巷的地步。

“可惜的是，這么多年來，‘堡壘之夜’卻從未迎來最重量級的嘉賓?！?

休伯利卻突然扼腕嘆息。

“嘉賓？”瑪雷問。

“對，那就是斗堡主的創始者，最開始創造這個規則的人?！?

休伯利神情鄭重，

“想想看——要是有一天，那位真正締造了這個宛如奇跡一樣的游戲的驚才絕艷的天才，在‘堡壘之夜’站于賽場中央，親自講述他設計規則的思路與心路歷程，那會是怎樣的榮耀時刻?。∪蹏谋し蹅儽囟橹偪?！想必創始者本人，也是斗堡主最忠實的信徒吧！”

雖然對聯賽沒興趣，但維塔覺得這故事還蠻有趣，忽地靈機一動，好奇地看向瑪雷：

“喂，既然這是特蘭魁傳出的玩法，你該不會認識斗堡主的創始人吧？”

“不會的。”

瑪雷還未答話，休伯利卻忽然搖頭，立刻否決了維塔的猜測，

“我承認，瑪雷的牌技很強，但他出牌太過冷靜克制，沒有半分激情。”

“那種只為求勝而不喜牌局的打法，和創始人熱愛打牌的初心相去甚遠。若創始人得知日后有玩家技術超群，卻對游戲本身毫無熱忱，恐怕會感到失望吧?！?

什么吊詭的邏輯……

瑪雷的臉色驟然微妙。

難道喊上幾句“熱愛”啊“夢想”啊“信仰”啊什么的再在總決賽給自己嵌入回憶殺能讓自己的手牌全變成王炸嗎？！

“真是不巧啊?！?

他看向休伯利，忽而冷笑，殘忍打破他的一廂情愿，

“你口中那位驚才絕艷的創始者，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