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但瑪雷家里人異常興奮。

“瑪雷·艾拉曼托夫是作為‘勇者’的引路人而降生的。”

“他將作為勇者的燈塔，在前往魔窟的荊棘之路上照亮。”

“在并不久遠的未來，他將作為世間最偉大的大賢者，名留于世。”

家族的人似是恨不得把這件事當作他們自己的榮耀烙在骨子里一樣，拿出來對著他提起一遍又一遍，甚至作為三流詩人的二叔還以此為題作了篇頌詩。

“啊，瑪雷·艾拉曼托夫先生，您那純粹的靈魂將永恒照亮世人！”

在家族內眾人沉浸于對于瑪雷喜提神諭的榮幸感中時，瑪雷的心情卻愈加沉重。

一方面，艾拉曼托夫家的人對他都挺好的，他不想讓家人失望，但另一方面，他穿越過來，只想過自己的人生，不可能為了某個毫無瓜葛的人輕易賣身。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要回絕這條神諭。

艾拉曼托夫家族上下在狂歡之余還存有一絲理性，慎重地保存了這個秘密而沒有大肆宣揚，畢竟這等大事要先報與布拉之上的王座處理。

雖然瑪雷深知紙里包不住火，這種大事終有一天會變成全帝國群眾茶余飯后的閑談，或者穿插于政客唇槍舌戰之中，但至少給了他一些回旋的余地。

在這場家族狂歡只存有余熱的時候，瑪雷趁著夜黑風高悄悄潛入家族的祈禱室。

這一路的潛入，他都十分小心。若是被家族中人發現，怕是又會掀起新一輪的關于預言之子與神的討論熱潮。

瑪雷將門拉開一個小縫，像條泥鰍般擠了進去。

艾拉曼托夫城堡內的祈禱室不大，并只設有一個窗戶，月光從那扇不大的窗戶透過，很隨便地供給了些微弱的光線，正好籠罩著幾個石制的長桌和長椅。祈禱室四周八個方位設有八盞魔導燈，但瑪雷除非突發性抽風想被人發現才會點亮他們。

他走到至高神像前站定，大致打量了下面前的石制神像。這個世界的至高神是索維托帝國人民信仰的唯一神祇，也是受帝國唯一承認的信仰。除去這個信仰外，來自靈頓帝國的元素神或是某些異族崇拜的獸神都歸屬于邪神。

瑪雷倒是也對比過地球各個信仰中的神，這位大陸的至高神倒是沒什么固定形象。傳說中，至高神可男可女，甚至能化為世間萬物，是天上的明月也是山澗的流水，他就是世界的集中意志，同時也是世間萬物的造物主。

“是‘世間萬物’又是‘世間萬物的造物主’”這樣不負責任的形容倒是拜服了大片信徒，但卻難倒了雕刻師。

據傳說，第一位至高神的雕刻師被教皇催稿催急了，就將神像塑造成了雙面人形。神像面朝信徒的一面為無面男性，背陰面則為無面女性，倒也不至于落人口實——反正人類總不能去說神像應該是其他生物的形狀。

“總之，萬能的至高神啊……”

瑪雷從未如此虔誠地雙手合十立于神像前祈禱，

“您給予我優越的條件、浩瀚的法力與常人無法比擬的天賦。我雖然愧對您，但我還是慫啊。”

“所以，就請您收回神諭，讓我自由自在地——”

嗶咔——

一道閃電無端躍起，仿佛被孩童玩弄般，歡脫地劈在了瑪雷的左手邊。

瑪雷看著地上冒煙的黑印，只離自己的靴子不到一寸。

他又抬頭，看了看窗外寧靜的夜色，萬里無云。

他合攏的手掌不禁抖了抖。

但年輕的至尊法師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在了作死的道路上。

“我是瑪雷·艾拉曼托夫，索維托的至高法師，未來的艾拉曼托夫十三世，在此請求您——”

嗶咔——

另一道驚雷乍起，一路火花帶閃電竄入祈禱室，在瑪雷心驚肉跳懊悔不已時竟然靈巧地繞過了他的身體，然后劈到了他的右腳邊。

瑪雷覺得自己額上的冷汗蒸發成了霧水。

他怎么覺得……至高神有點幼稚啊。”

不過看樣子，至高神至少不想傷害他。

于是英勇的至高法師第三次踏上了作死的道路。

“無上的至高神啊，我愿獻上我所有的力量，在此請——”

砰！

瑪雷全身的汗毛頓時炸了起來，他被迫打斷了禱告下意識看天，卻沒見到驚雷，才意識到響聲是從身后發出的。

他帶著不祥的預感回頭，看到了自家感動得淚流滿面的老爹。

“兒子，我都聽到了。”約瑟夫擺出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表情抹眼淚，落入瑪雷眼中卻傻逼兮兮的。

“被你聽到了？”瑪雷嘆了口氣，攤牌了，“那你應該知道了吧，我并不想——”

“我以為你并不愿意肩負這個委任，但沒想到，你已經是迫不及待踏上指引勇者的征程了！”約瑟夫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只是他現在淚水流到了胡子上黏成幾縷的樣子有點滑稽，“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的兒子已經長大了啊！”

“等會？？？”

瑪雷內心還沒來得及震驚就不由擺出地球所謂的黑人問號臉和爾康手。

不等兒子阻攔，激動的老爹一溜煙跑得沒影了：“哦至高神啊我要讓全家族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

過了片刻，瑪雷終于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發現問題出在他的最后一次祈禱上。

合著那倒霉老爹偷聽墻角，只聽到了最后一句“我愿獻上我所有的力量”。

瑪雷無力扶額。本想推脫責任卻最后被歪曲成了宣誓效忠，就連身為至尊法師的他來說也沒臉洗清這尷尬的誤會，除非他再也不想在家族混下去了。

要是讓家族內的成員知道，一位已經成年的至尊法師，深夜偷偷瞞著家人潛入祈禱室，只為小孩子氣地求神明收回成命，怕是連已經掉的牙都會再笑掉一次然后把這件事作為瑪雷永久的黑歷史寫進家族紀年錄的逸事卷里去。

艾拉曼托夫的家族天賦——八卦，果然異常可怕。這三更半夜，約瑟夫只是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幾乎整個家族都坐在了祈禱室中，瑪雷在眾目睽睽下接受審視。

眾人交流了片刻眼神，最先忍不住的是瑪雷的表妹，瓊娜。

她疑惑地問道：“哥，就算你心急，也不用大半夜偷偷來表示你的感激涕零啊？”

這對兄妹平時互懟慣了，連無心的一句話都能插到對方的心口上。他表示百口莫辯，也不太想辯。

“侄子啊，清泉因你而流淌，烈日因你而耀眼……”

“老弟啊，我們還沒吃散伙飯呢。別這么著急就走，真的。”

“兒啊，我會想你的。嗚嗚嗚嗚……”

“大伯，您都多大個人了還哭，瑪雷還看著你呢。”

“我這不是激動嗎，嗚嗚嗚嗚……”

瑪雷無語看著神圣的祈禱室突然被一群活寶變成了嘮家常的炕頭，心情也是很微妙，更何況自家這群活寶還都是帝國各行各業的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