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雷明知道自己法術失靈，卻依然一頭扎進冰湖救人。

一方面，是情況危急，分秒必爭；另一方面，他實在不愿相信，至高神會因為他抗拒職責，就真的棄他于不顧。

他不相信，一向青睞他的至高神親手賜予的禮物，竟會在他稍一偏離既定軌道時，便被冷酷無情地沒收。

事實證明，至高神寧愿當橘前輩，冷眼旁觀他打出死亡CG。

差點真死了，瑪雷才開始后怕。

哪怕他再自傲，也不得不接受現實。甚至，他有種預感，自己要是再不配合，祂甚至會親手把他換掉，找下一個愿意引導勇者的大賢者。

“真是艸了......神眷之子另有其人啊......”他心里猛地泛起一陣委屈，“那以前的我算什么，自作多情嗎？”

房間沉默了幾秒。

維塔皺起眉：“……所以，你現在怎么辦？”

“我不知道。”

瑪雷靠在火爐旁，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不想當大賢者，但也不想一輩子沒法施法，那樣我只能回艾拉曼托夫家繼承家業，當一輩子閑散少爺了。”

“唉……一想到要過除了金錢和權力，其他什么都沒有的人生，就覺得生活很空虛啊……”

維塔：“……”

她根本不該救這臭小子，應該讓他在湖底自生自滅！

瑪雷看向維塔：“所以，就算再不愿意，我也得跟你綁定了。以后要是我貼太近，你可別嫌棄，是至高神讓我跟著的，你要要打要罵就沖著至高神去，可別沖著我來。”

維塔冷哼一聲，沒說話。

火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她眉間的寒意竟淡了一絲。

當瑪雷提到未來不得已要和她同行時，她原本繃緊的神經微不可察地一松，心底竟泛起了一絲莫名的慶幸。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這慶幸從何而來。

她原本只是想來格林打探消息，聽聞羅格吐露的信息后，才把此行的目的地具體化為格林下城區的黑水集市。

格林可不是像特蘭魁這種偏遠地界，連個像樣的雇傭兵都難湊，羅格當初也正是因為人手稀缺，才不得不雇些不入流的雜魚守門，讓瑪雷和維塔輕而易舉闖入。

雖不及帝都布拉那般龐大繁華，但因其是貿易之都，論起武道、魔道高手的密度與質量，格林絕對是整個索維托大陸最危險的城市之一。

那里高手云集，勢力錯綜復雜。榮光騎士、圣譽騎士、地下殺手……水平各異的武者與法師遍地都是。那種能一人挑翻一整支騎士小隊的強者，雖談不上滿大街都是，但只要門路對、價碼足，在格林這樣的大熔爐里，也不是難以尋到的存在。

甚至就連其他地方少見、會精靈語的吟游詩人，在格林都不算稀罕。

維塔不確定自己在那樣的大都市算什么水準。她殺過很多人，但很多時候，那都是精心謀劃后的結果。對于潛行于暗處的殺手，硬碰硬永遠是最愚蠢的選擇。更何況，作為人類女性，在純粹的身體素質上，對比起渾身肌肉的大塊頭雇傭兵，或是感知力和反應速度都比人類靈敏的精靈族，往往不占優勢。

而格林，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地界。就算她要下手，也很難像以往那樣將計劃鋪得滴水不漏。

在陌生的環境里，每多一分變數，失手的風險就成倍增長。

如果瑪雷說的是真的，哪怕只有一半可信，哪怕他只有至尊法師一半的水平——那也無疑會是一個可靠的盟友。

——沒錯，只是盟友！她和瑪雷不過是目標暫時一致，才勉強結伴同行。一切只是為了追查羅格背后隱藏的黑幕，才不得不聯手。才不是什么同伴那種曖昧不清的關系呢！

經過一番冗長又復雜的心理建設，維塔終于成功說服了自己，在接下來的旅途中，暫時與這個嘴貧話多、毛病一堆的少年結伴同行，也不是不能接受。

與此同時，瑪雷也在悄悄做心理建設。

——仔細一想，跟著這個勇者，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首先，維塔長得很像斯黛拉，看起來很養眼，而且喜歡穿長筒高跟靴，腿部流線十分漂亮，就算被踩了也會跪下求她再踩一次。

其次，作為勇者，她不是那種標準模板里的光偉正主角。她和自己一樣，不信至高神鋪設的道路，也不打算任由神諭擺布，做事全憑喜好，說到底和自己這種自由派也挺合得來。

現在她是厭惡羅格，才會順著羅格背后的暗線調查，也算是匡扶正義。但要是中途教會什么人惹了她，她轉頭殺穿教會老巢也不是沒可能，到時候至高神說不定就后悔選了她。一旦神諭反悔，另選勇者，我大賢者這邊也能拍拍屁股走人。

最后，維塔在性格和行事風格上，完全不是自己的菜。

這殺人不眨眼的少女看誰都像看敵人，說話又毒，做事更狠，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死尸......看來，“無感”是相互的。

總之，倆人人哪哪都不對付，簡稱尿不到一個壺里，所以完全不用擔心彼此會發展出什么“朋友”之類的關系，更別提那種超越朋友的多余情愫。

這樣一來，關系簡單，沒多余的情感包袱，彼此都心知肚明這只是場互利合作，到時候拍屁股走人也會更干凈利落。

想到這兒，瑪雷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偷偷一笑。

——沒錯！這才不是認命呢！

——這叫將計就計，假意合作，實則跟在勇者屁股后頭放縱、甚至慫恿她為非作歹，懂？反正天塌下來也先砸她，我直接趁機跑路！

這波啊，本至尊法師在第五層！

倆人各自做完了一整套縝密又擰巴的心理疏導，都覺得自己理智冷靜，得出的結論天衣無縫。

他們想清楚自己并不從對方身上索取什么后，再看對方時，竟意外覺得順眼了那么一點點。

——反正只是同行而已，要什么自行車啊？

誰也沒把心思直白地說出口，但空氣中悄然少了點敵意，多了些“湊合過吧”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