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航點完面回來，看到陳元元果然規規矩矩的坐在原地。

深藍色校服T恤裹著柔和的曲線，胸前隆起的布料又將校徽撐了起來。

他笑著坐下，“還真聽話啊！”

陳元元的睫毛低垂著，眼尾藏著一絲惱怒，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表達生氣，只能無力的吐出兩個字，

“橘子？”

陸航有些樂，沒想到這姑娘雖然呆，但智商還是在線的，居然能聽出自己剛才話里有話。

朱自清在《背影》里寫父親對兒子說，我去買幾個橘子，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動。

陳元元立馬反應出來了。

只可惜陸航有點無賴，她只能無可奈何的被占便宜。

陸航轉移話題道：“我聽說你從書店買走了一本數學工具書？”

陳元元點了點頭，緊接著從自己背的帆布包里，有點費力的抽出一本厚重無比的書，雙手捧給他。

“給。”

陸航一臉詫異，“干嘛，我可不是過來搶書的，隨便問問而已。最后一本賣完了，我改天去海淀圖書城瞧瞧唄。”

陳元元卻一反常態、格外執拗的把書推了過來，“送給你。”

陸航望著眼前這本數學工具書，有些不可思議，

“難道你是特意到南門給我買的？”

陳元元低下頭說：“路過。”

“多少錢買的？”

陸航打算掏錢買過來。

陳元元一聽，慌忙擺手，“之前……你給我四個半機時，這本書是嗯……等價交換。”

“等價交換？”

陸航忍不住樂起來，既然對方執意想還人情，也只能先收著了。

他的目光轉移到工具書上。

這是一本由華羅庚編譯、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工具書——《數學函數手冊》。

簡單翻看了一遍，里面收錄著各種常見或偏僻的積分表、級數展開、對數表、開方表、三角函數表以及特殊函數表等。

除此外，還整理了一些手算迭代法、線性方程組的高斯消去法，以及一些復雜方程的優雅證明。

可以說這就是一本數學屆的新華字典！

其作用就是幫人‘查公式’、‘查定義’，避免碎片化找書浪費時間。

而且上面記載的各種表，可以快速直接調用，無需額外計算一次。

畢竟沒人能記住所有的數學公式，這玩意包括代數、幾何、數論、拓撲在內，公式總量是無限增長的，每一年都會有新公式被發明或發現。

僅是積分表就有數千個公式，若是像貝塞爾函數這種特殊函數，其變體公式更是多達百萬種！

哪怕是后世的數學天才陶哲軒，號稱能隨時記起數萬條公式，也坦言需要經常翻書查資料。

陸航一直想買一本這樣的工具書，來省卻翻書的煩惱，今天算是得償所愿了。

等面攤老板將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面端上來，陸航立即招呼女生趁熱吃。

自己則愛不釋手的翻了會兒書，才開始動筷子。

陳元元的個頭比較高，坐在凳子上埋頭吃面有些不得勁。

猶豫片刻后，她才擱下筷子，攏了攏被蒸汽洇濕的碎發，攏到腦袋后扎了個簡單的發髻，給盤起來。

發繩扣上的瞬間，露出頸部白皙的皮膚，像一朵怯生生收攏花瓣的小白梅。

注意到對面的人突然沒了動靜，盤好頭發的陳元元不敢抬頭，垂著纖長睫毛的眼睛有點緊張，指尖發顫的拿起筷子繼續吃面。

片刻后，對面又恢復吸溜呼嚕的嗦面聲。

陸航似乎僅是看了幾眼，便不再打量了。

見對方吃的飛快，陳元元也不由得加快了一點速度，生怕別人吃完等著自己。

在面湯的熱氣撲面下，一張櫻桃白的瓜子臉就像水煮蛋一樣嬌嫩。

等陸航連湯帶水的吃完面，并沒待在座位上給后者壓力，而是佯稱去結賬了，這一結就是十分鐘。

等到再回來的時候，陳元元已經把面吃完了，面湯也一絲不剩。

嘴唇由于面湯的滋養有些紅潤，整個人也更有氣色了。

只見她背著自己的帆布包，一雙手還緊緊抱著陸航的書包，等著他結賬回來一起走。

“吃飽了？檢查一下沒落東西吧，那咱們回學校。”

陸航勾了勾手，陳元元立馬跟上，兩人沿著學府路往南門走回去。

書包他也沒急著拿，就讓女生拎著，后者似乎并未表達什么不滿。

一路上，這對男女時常迎來路人的打量，搞得本就社恐的陳元元更局促不安了。

她踩著陸航的影子慢吞吞走在后面，像老鷹捉小雞時躲在雞媽媽后的小雞一樣。

陸航說：“你扎馬尾肯定很好看，別整天披散著頭發了，你的頭有點扁，不適合散頭。起碼一半的美都被頭發遮住了，對吧？”

陳元元跟在后面小聲說：“不扁。”

“對了，為什么每次見你都是一個人，你室友呢、同學呢，沒有關系要好的朋友嗎？”

后者吞吐半天，才袒露心扉的解釋起緣由，

“我是轉專業的。”

一路上聽女生解釋，陸航總算明白了陳元元形單影只的原因。

起因是數學系的主任，覺得這姑娘是個學計算機的‘野生天才’，其出色的抽象思考能力和持續學習耐力，完全可以去搞程序。

像這樣的人，可以很輕松將數學問題轉化為代碼邏輯，其堅韌的心態也會把計算機報錯視為學習機會，而不是脆弱的心理折磨。

況且這時候不缺數學理論家，缺的是能將數學理論翻譯成計算機語言的程序員。

于是陳元元大二從數學系，破格轉到了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

雖然仍住原來的寢室，但關系肯定沒之前那么緊密了，新同學也沒多少日常的交集。

再加上她性子本就比較沉默，整天孤零零一個也就不奇怪了。

陸航對此愛莫能助，總不能指望一個社恐，一夜之間蛻變成大大咧咧的社牛吧？

分別之前，陳元元又拿出那盒盜版磁帶，忸怩的問道：

“你要不要聽？”

陸航笑說：“你拿去聽吧。要是喜歡鄧麗君的話，我回頭幫你借幾盤，別買這些水貨了。音質太差勁，起碼埋沒了鄧麗君70%的唱功。”

陳元元忙擺手說不用，不愿麻煩別人。

但陸航顯然沒聽進心里，他就喜歡看這姑娘為難。

雖然陳元元向來沉默寡言跟透明人似的，沒多少表情，但若細細看去，一雙狹長如桃花的眼睛里卻總有豐富而細膩的變化。

陸航居高臨下的盡收眼底，就知道她很喜歡鄧麗君了。

于是笑瞇瞇的道別走了。

又過兩天，將另一門選修課的《飛行器適航技術》考試搞定后，東航即將迎來主修課的魔鬼考試周。

六月底到七月初的第17周、第18周，排滿了各科考試的場次表。

英語高數沖鋒、專業課殿后，所有學生都在突擊復習，天天灌咖啡。

在圖書館見到顧小宛時，這貨的黑眼圈體質，明顯又故態復萌了。

陸航把書包扔到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數落她：

“都快期末考了，還不趕緊把你的破瓊瑤小說收起來，要是掛科了看你還怎么考研！”

顧小宛一臉委屈，“我哪有看小說啦，這不是期末考了，來圖書館占座的人更多了。害得我要比之前起很早，才能搶到好座位。”

陸航聳聳肩膀說：“坐哪兒不是坐，不用非得起那么早吧。”

顧小宛抱起胳膊，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聲，

“每次輪到陸神你占座，咱倆就得坐廁所門口。而我占座，卻能舒服的待在風扇底下、靠窗吹著風，你難道不該反思一下嘛？”

陸航頭次感到啞口無言。

顧小宛見把陸神懟得說不出話來，頗為驕傲的挺起小胸脯，后又轉移話題道：

“陸神，你想好馮如杯要設計什么飛行器了沒？”